半晌,他才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失落、近乎呜咽的低语,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
“没。。。。。。没有。。。。。。没有任何关系。至少。。。。。。在我感觉里,从来没有。。。。。。觉得哪一次,是跟我复仇有关联的。。。。。。”
静室内,只剩下黑牙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以及窗外渐渐停歇的、如同叹息般的雨声。
苏凌的话,像一把无情的手术刀,剖开了包裹在“恩情”与“大义”之下的、血淋淋的真相。黑牙一直赖以支撑的精神世界,开始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苏凌看着黑牙那副备受打击、信念动摇的模样,并未继续穷追猛打,只是沉声道:“既然如此,我说孔鹤臣虚伪,说他从头至尾只是在利用你,将你视为一把好用却需要严加控制的刀,这话。。。。。。可有错?”
黑牙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要辩解,却发现所有曾经深信不疑的理由,在苏凌犀利的剖析和冰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最终只是颓然地垂下头,沉默以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挣扎与迷茫。
苏凌见状,摆了摆手,语气放缓了些许,带着一种暂且搁置的意味。
“罢了。孔鹤臣此人,究竟是黑是白,是忠是奸,他心底到底藏着怎样的盘算,暂且不提。”
他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向黑牙自身的状态,问道:“你就这样,怀着对复仇的渺茫希望,却又混混沌沌地、如同工具般为他杀人,一直。。。。。。持续了这么多年么?心中。。。。。。就从未有过别的念头?”
出乎苏凌意料的是,黑牙用力地摇了摇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浮现出极其痛苦的神色。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深陷泥沼般的挣扎道:“不。。。。。。苏大人,不是那样的。事实上。。。。。。从我第一次奉命杀人开始,我的内心。。。。。。就从来没有安宁过。”
“哦?”
苏凌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你身为杀手,杀人便是本职,竟也会因此感到纠结和矛盾?”
这与苏凌认知中那些冷血无情的刺客截然不同。
“是真的!”黑牙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坦诚。
“谁也不会天生就想做杀手,谁也不会从一开始就认为杀人很快乐。。。。。。”
“每次。。。。。。每次任务完成,看着满地狼藉的鲜血,横陈的尸体,还有。。。。。。还有那些人在临死前,跪在我脚下,涕泪横流,苦苦哀求我放过他们,放过他们的家人时。。。。。。我。。。。。。我。。。。。。”
黑牙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双手用力抓住自己的头发,仿佛要将那些可怕的记忆从脑海中揪出来。
“我就会不可抑制地想起。。。。。。想起十年前那个夜晚!我爹,我娘,我阿姐。。。。。。他们当初,也是这样跪在地上,这样绝望地哀求过那些凶手?!他们也曾用这样恐惧、这样无助的眼神,看着夺走他们生命的屠刀?!”
黑牙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微微颤抖。
“眼前的场景,和记忆中的惨状不断重叠。。。。。。我感觉。。。。。。感觉就像是十年前的那场屠杀,一次又一次地在我面前重演!”
“而我。。。。。。我救不了他们,就像当年我救不了我的家人一样!我甚至。。。。。。我就是那个举起屠刀的人!孔大人的命令一下,这些人的结局就已经注定,我必须执行。。。。。。可我每杀一个人,就好像。。。。。。好像又在自己的心口上捅了一刀!”“那些过往,就像最可怕的梦魇,死死地缠着我,怎么甩都甩不掉!”
他痛苦地闭上眼,喃喃道:“所以。。。。。。我从来都不开心,从来没有觉得解脱。”
“后来。。。。。。杀的人渐渐多了,我的心。。。。。。好像也慢慢变得麻木了。我开始试着让自己不去想,不去感受,试着变得像块石头一样冷血。。。。。。”
“因为只有那样,那种撕心裂肺的愧疚和痛苦,才会稍微减轻一点点。。。。。。我才能。。。。。。才能勉强喘口气。。。。。。”
听着黑牙这番发自肺腑的痛苦剖白,苏凌沉默了片刻,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缓缓摇了摇头。
一旁始终肃立的周幺,此刻也忍不住沉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与愤慨。
“如此说来,黑牙你这些年所处的困境,所承受的痛苦煎熬,归根结底,都是拜那位口口声声‘为你好’的清流领袖孔鹤臣所赐!他才是将你推入这无间地狱的根源!”
黑牙闻言,脸上肌肉抽搐,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被更深的空虚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绪,继续说道:“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不知多久,直到。。。。。。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