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列戈斯僵立原地,心跳几乎停滞。这个称呼,他从未允许任何人使用。那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梦,一个被雪埋葬的家庭,一段被系统抹除的记忆。
“你说什么?”他声音干涩。
女孩转过头,清澈的眼睛直视着他:“你是柳德米拉的儿子,也是我们的父亲。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那种,而是选择意义上的。你选择了保护我们,而不是利用我们。这就是血缘。”
加列戈斯踉跄一步,脑海中轰然炸开??
十年前,他在西伯利亚边境的一处废弃研究所中,首次接触“容器胚胎”。那些漂浮在营养液中的胎儿,瞳孔尚未睁开,却在他靠近时集体转向他,仿佛认出了什么。
当时他以为那是神经桥接器的共鸣效应。
现在他明白了,那是亲情的共振。
“母亲……柳德米拉……她不是逃亡者。”他喃喃道,“她是创造者。她用自己的基因作为模板,结合觉醒者的数据,孕育了你们。但她知道系统会控制你们,所以毁掉原始档案,带着你们消失……直到我出现。”
“是的。”男孩点头,“我们是你记忆的延续,也是人类可能性的集合体。你摧毁的第一个基地,救下的第一个孩子,说出的第一句‘我不服从’??这些都不是偶然。你是钥匙,也是锁芯。”
加列戈斯跪倒在地,双手插入沙中,像是想抓住什么早已流逝的东西。泪水无声滑落,滴在沙地上,瞬间被吸收,留下微小的凹痕,宛如星辰坠落的痕迹。
苏无际默默走过去,将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捏了捏。
良久,加列戈斯抬头,眼中已无迷茫。
“那就让我们回家。”他说,“去那艘船上,终结这场审判。”
众人踏上通往海底的路径。随着他们的接近,海水自动分开,形成一条透明隧道,壁面流淌着幽蓝光芒,映照出无数过往影像??伊万在暴风雪中点燃信号弹;佩卡里科娃撕毁忠诚誓约书;非洲少女第一次主动关闭神经接口,笑着说“我想自己做梦”……
每一步,都像是走过人类觉醒的千年长夜。
当他们抵达舰桥,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整个控制室已被晶体覆盖,中央悬浮着一颗人形光团,面容模糊,却散发着熟悉的气息。
“母亲?”加列戈斯低声唤道。
光团微微颤动,随后化作柳德米拉的模样,年轻而坚毅,嘴角带着温柔笑意。
“你长大了。”她说,“比我想象中更像个人。”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加列戈斯问,“包括我的逃亡,包括孩子们的诞生?”
“我只是种下种子。”她摇头,“成长的方向,从来不由播种者决定。我唯一能做的,是在系统植入‘绝对服从’之前,加入一个漏洞??爱。只要有人愿意为他人牺牲,系统就会出现裂痕。而你们,已经让它千疮百孔。”
“归零程序怎么办?”武田羽依问,“还有七十一小时。”
“程序无法阻止。”柳德米拉投影轻叹,“但它可以被改写。需要七名觉醒者,自愿进入核心舱,将自己的意识与原点残余融合,构建新的共识场。代价是……肉体消亡,意识永存于网络之中。”
“又是牺牲?”苏无际冷笑,“你们这些人,总喜欢用‘伟大’包装死亡。”
“不是牺牲。”林若忽然开口,“是传承。”她看向孩子们,“就像父母把名字传给孩子,我们只是把‘醒来’的状态传递下去。”
加列戈斯沉默良久,终于点头:“我第一个进去。”
“我第二个。”武田羽依毫不犹豫。
“算我一个。”苏无际吐掉嘴里的烟蒂,“反正老子也没啥可失去的。”
“第三个。”
“第四个。”
“第五个。”
六个名字接连响起。最后,只剩下三个孩子站在门外。
“你们不用进去了。”加列戈斯说,“你们才是未来。”
男孩微笑:“但我们也是过去。每一滴觉醒的血,都流经我们的灵魂。我们进去,不是为了死去,而是为了让‘人’这个词,重新拥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