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绒无奈地看她一眼,先往炭盆里添了两块银炭,才给小翁主倒上热茶,还在白瓷碗里丢了两粒枸杞,然后便开口关心起来。
“雪大不大,路上好走吗?”
“起码比救灾那会强多了啊。”
傅窈捧着茶碗先嗅了嗅茶香,小心地吹了吹热气,然后心满意足地赖在苏绒床上,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扯闲天。
一边说话,一边脚尖晃啊晃,惹得绣鞋上的珍珠一闪一闪,丝绦的流苏在她指间绕来绕去,哪有半分淑女的样子?
“对了,我娘让我和你说,长陵县的庄头送年货来了,不晓得他们的君侯住在哪里,全都送到我家去了,堆了半院子呢!”
她晃着脚丫,眼睛眯起来,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
“得请长陵君拿个主意呢——”
可调子还没拖完,窗外就传来李木匠的大嗓门子。
“苏小娘子!你定的楠木料子运到西市口啦!再不去王掌柜要加钱啦!”
苏绒哎呀一声跳起来,抓起搭在屏风上的斗篷就往身上披。
小翁主看着她手忙脚乱地给自己系带子,斗篷的系带在她指间绕了两圈才系好,忍不住笑的眯眯眼。
“长陵君还亲自跑木料?”
“嫁妆箱子,可不得自己盯着!”
苏绒把碎头发往耳后掖一掖,棉袄的领子还翘着半边,先是急匆匆地奔出门,然后又急吼吼地窜回来,从笸箩边上抓起一顶兔毛护耳扣在头上。
她一边戴护耳一边往外跑,然后眨眼间就钻进了细细的雪里,只剩少女清亮的声音飘了回来——
“翁主先自便,等我回来!”
窗台上的雪化了,然后又覆上新白。
猫馆依旧热闹,只是往来客人总能看见周大娘进进出出,手上总是捧着各色绸缎料子。
苏绒的老房子渐渐被大大小小的箱笼占去半边,那件嫁衣早已完工,如今正仔细地收在描金漆盒里。
林砚也偶尔来访,站在门口看着满屋的红妆,说话时总是不敢直视苏绒的眼睛,脸恨不得也和这些妆奁一样红,却只知道嘱咐她记得添衣吃饭。
他也忙,毕竟他是新郎。
于是就这样一直忙个不停,然后就到了这个特殊的日子。
后院里那棵大槐树已经长得高过屋檐,此刻光秃秃的枝桠上却早早系满了红绸,在雪地里显得格外鲜亮。
苏绒也在这一日,终于满了二十岁。
周大娘推开猫馆的门,笑着走上盘旋而上一层又一层的楼梯。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熏香和茶点香气,每一层都充盈着满满当当的喜意,从楼下贵客们的谈笑声到绣娘们的忙碌身影,处处都透着暖融融的欢欣。
“快快快,把东西都抬上来!”
“绒丫头,林家老管家抬来了定礼,据说绵延到巷口呢!”
紧接着拨开一层层用红绸和珠子串成的喜帘,环佩叮当中,如同走过重重叠叠的时光,周大娘这才看到坐在梳妆台前的少女。
苏绒正坐在铜镜前理妆,手指轻轻抚过新梳的发髻,目光落在镜中那个眉眼娇俏的女儿身上。
乌发如云,簪着的步摇垂下细碎的流苏,映得眉眼愈发如画,竟比窗外那叠青瓦飞檐间的流云还要动人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