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想的对:他就是这么薄情的人,他一旦确认对方毫无价值,就敢果断自救,并把一切抛诸脑后。他不会因此痛苦,也或许会有痛苦,但也只是三五天罢了。
他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一如这些年他们的全部相处模式:她需要,并努力,他高高在上地给予,但同时也要让她承受接受的后果。
他从没想过:她需要那些,所以努力获得的那些,是她赢得的。
林在堂跟孟若星没有分别:他们都觉得吴裳这样的小人物想要跨越阶级,本身就是对他们所在阶级的冒犯。所以他们高高在上,冷眼相看。还有一件事令吴裳非常不解:他们都觉得她得到的远多于她付出的,好像她是被上帝选中的宠儿。
吴裳消化了一会儿林在堂的话,她仿佛感受到一只手拔出那根箭又将它射向林在堂,箭头血淋淋的,是生活不停在揭示的真相。
吴裳说:“是的,这么多年就是这么过来的,我一边忍受着你这个无趣的、薄情的、阴狠的人,一边在你面前假装对你有感情,假装缔造一个家的假象。每一次对你强颜欢笑,我转身都会唾弃自己。”
“抱歉我不能给你一个家,因为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拥有一个家。”
林在堂有那么几秒没有呼吸似的,但接着他竟然摊摊手,好像在说:那又怎么样呢?我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只要我愿意,随便谁,都能跟我有一个家。她能比你做得更好,比你更像海洲太太。
吴裳看懂了他的意思,也学他摊摊手。
接着把那几张纸放进自己的文件夹,他们轻视她是没错的,尽管在这个时候,她对待金钱仍旧小心翼翼。得来不易,她得珍惜。
过一会儿她说:“你不清算我的,不代表我不会清算你的。现在到我了。”
林在堂打断了她:“你直接让律师查,我名下没有任何资产,我所有的资产都给你了。我现在,身无分文。”
吴裳想起他们结婚前阮春桂按着她签的那些协议,其中一份就是星光灯饰上市后,她作为配偶将放弃执行一切权益。那时他们的说法是:没有这份协议,星光灯饰将无法上市。因为那几年前前后后出现过几次因为上市公司法人与配偶的财产纠纷导致上市失败的事,所以吴裳没做多想。那些协议里,只有这一份是她心甘情愿签署的,因为那时她真心希望星光灯饰能够业绩长虹,希望它的灯能亮到世界上每一个角落。
如今彻底辜负她的,竟也是这份文件。
所以人,并不需要无用的共情和慈悲。
吴裳点点头,对林在堂说:“那没什么好说的了,走离婚流程吧。离婚协议拟好,该公正的去公正。最后,谢谢林总怜悯赏赐。”
她说完就走进了雨中。
吴裳淋了一次雨,她每走一步,过去十几年的光阴就在她的脑海里闪回。她当然记得最快乐的2006年,虽然那时也有忧愁,但快乐最纯粹。那以后的每一年,都有新的难题。吴裳一边走一边想,姆妈说得对:生活总是要对我们进行打劫。但只要我们坚持,生活总会变好。
她一直走回家里,身上已经湿透了。叶曼文说:“香玉啊,外面下雨你怎么不打伞呢?”
吴裳说:“淋淋雨很好啊。”
她说完就回到房间,关上了门,盘腿坐在地上,拿出了她的财产清单。一页一页,都是她过往的岁月。她细细品味,此时倒是不觉得委屈了,她要的都得到了,尽管林在堂仍旧是以这么羞辱人的方式。但那个过程可以基本忽略,吴裳终于有了她自己的船票。
她看了很多遍,看得快要哭了。她从没真正拥有过如此多的财富,还需要适应她成为一个真正的、独立的“富人”。尽管这些钱在林在堂眼中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对于吴裳来说,却是她拼尽全力得来的。那其中的每一次痛苦和不甘,都会随着财富的真正到来而消失。就像许姐姐一样,经历过真正的分崩离析,但终于拥有了自己能掌控的绝对的自由。
吴裳的心情十分复杂,以至于她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语言来形容它。找不到。
一个星期后,他们由律师陪同去做了公正。
一个月后,他们两个正式离了婚。
关于离婚,好像没什么可说的。因为出了民政局,林在堂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还有工作要处理。也不愿再与吴裳浪费任何口舌。他相信吴裳也是一样的。她应该要庆祝她的胜利了。这是她人生中最纯粹的一次胜利。
吴裳站在那看着离婚证,看了很久,她终于笑了。
那天她去山上跟姆妈聊了会儿天,她说:“姆妈,我决定忘掉我的来时路。从今天开始,我要学习守财和生财了。”
她主动给唐盛打了一个电话,说:“唐总,出来聊聊吧。”
唐盛欣喜若狂,问:“什么时候?”
吴裳说:“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