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绒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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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奴婢的女儿名唤柳莺莺，因为奴婢的出身不好，所以莺莺生下来也只能随奴婢入了乐户的籍贯。”

nbsp;nbsp;nbsp;nbsp;柳氏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谈起女儿的名字又忍不住哽咽道：“奴婢的夫婿因为过去帮主人家做工出了纰漏丢了性命，这几年来一直都是我们母女两个相依为命，奴婢含辛茹苦把女儿养大到十六岁的年纪……”

nbsp;nbsp;nbsp;nbsp;“却因为不肯陪酒，奴婢亲眼看着她被苏州同知家的三爷活生生打死了！”

nbsp;nbsp;nbsp;nbsp;她几乎是赤红的双眼，虞燕在此刻能够感同身受到她的悲伤，十五六岁正是明媚鲜艳的年纪……花未开就被折了，还是以那么惨烈的方式死在一个母亲的面前。

nbsp;nbsp;nbsp;nbsp;“夫人没有报官么？”

nbsp;nbsp;nbsp;nbsp;虞燕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江南此地官官相护现象严重，更不要说柳氏和她女儿柳莺莺都是乐户，属于贱籍，在许多官宦人家眼中，她们一条命都不如自己养的猫儿狗儿值钱。

nbsp;nbsp;nbsp;nbsp;“怎么没有报官！可是那些人他们不管啊！他们哪里肯为我们这样的人得罪同知家的少爷！”

nbsp;nbsp;nbsp;nbsp;柳氏惨笑一声：“《大清律例》中写得明明白白，‘贱籍告良先杖八十’，奴婢到了衙门话还没说两句就被狠狠打了一顿板子，等见到官老爷的时候，他们也都只推托……”

nbsp;nbsp;nbsp;nbsp;杖八十……就算不死要脱一层皮，怪不得当时柳氏直接晕在了车前。

nbsp;nbsp;nbsp;nbsp;虞燕猛地站起，衣袖带翻了锦书刚刚倒好的碧螺春，茶水在案几上蔓延。

nbsp;nbsp;nbsp;nbsp;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但是心里却莫名的平静：“柳夫人，你愿意随我回京么？”

nbsp;nbsp;nbsp;nbsp;贱籍中除却像柳氏母女这样的乐户，还有堕民、伴当、世仆等籍，身为贱籍这一辈子只能从事那些低贱的活计，就连生下来的儿女也世世代代没有翻身的机会。

nbsp;nbsp;nbsp;nbsp;她今日要帮柳氏，却不单单只是为了帮柳氏，她脑海中闪过的是许多受累于贱籍制度而一辈子直不起腰的那些人。

nbsp;nbsp;nbsp;nbsp;“我倒是想看看，普天之下所谓的‘规矩’究竟是什么？”

nbsp;nbsp;nbsp;nbsp;律例之所以每年都会重新修订，正是因为它始终都是存在漏洞的，时代在进步，律法也应当随之进步，而不是被桎梏在所谓的“祖宗之法”中。

nbsp;nbsp;nbsp;nbsp;这个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应当堂堂正正地活在太阳底下，而不是被当作垃圾一样随意对待，虞燕可以接受这个世界上有富人有穷人，但她没有办法接受人从一生下来就被分为三六九等。

nbsp;nbsp;nbsp;nbsp;阶级是很难跨越的，但是贫富是可以逆转的，勤劳的人可以通过双手让自己脱离贫困，富家子弟也有可能因为自己的随意挥霍而变得贫穷。

nbsp;nbsp;nbsp;nbsp;虞燕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在这个时代立刻推翻帝制，但是她能凭借自己的身份和本事，让那些彻彻底底跪下的人有一个站起来的机会。

nbsp;nbsp;nbsp;nbsp;第108章

nbsp;nbsp;nbsp;nbsp;固伦公主天下男子，愧煞！

nbsp;nbsp;nbsp;nbsp;“柳夫人，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柳莺莺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吗？”虞燕轻声道。

nbsp;nbsp;nbsp;nbsp;提及女儿，柳氏的眼睛缓缓亮了起来，她的声音温柔极了，似乎担心惊扰了什么人：“莺莺是个很乖的女孩。”

nbsp;nbsp;nbsp;nbsp;“她小的时候特别爱踮起脚去够屋檐外头伸进来的槐花，奴婢这样的身份是不能随意出门的，就算出门也要通过管事的允许，那回我从知府家唱完曲回来，她一个人小小的坐在那儿，拿着槐花枝朝着我笑……”

nbsp;nbsp;nbsp;nbsp;虞燕的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女童的形象

nbsp;nbsp;nbsp;nbsp;，她站在墙根处踮着脚尖努力朝上去够槐花枝，她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呢？是想着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吗？

nbsp;nbsp;nbsp;nbsp;或者说，小小的柳莺莺心里想的会不会是有朝一日，她能光明正大的带着他的母亲从那个牢笼里面逃脱出去，堂堂正正地站在太阳底下。

nbsp;nbsp;nbsp;nbsp;“年初的时候奴婢生了一回大病，她就守了奴婢整整一夜，管事的人不会给奴婢们这样的人买药吃的，若是死了就破布一裹丢出去，若不是莺莺一直留在家里照顾奴婢，奴婢恐怕早就没命了……”

nbsp;nbsp;nbsp;nbsp;柳氏的肩膀颤抖着继续哽咽道：“第二日奴婢还是没法起身，管事那边又催得急，莺莺干脆就拿了奴婢往日里常用的琵琶出门替奴婢去了同知府上。”

nbsp;nbsp;nbsp;nbsp;“若是我知道她会遇到那样的事……哪怕我自己死了我也不会让她去的！”

nbsp;nbsp;nbsp;nbsp;柳氏突然崩溃大哭，感觉心脏被重重地捶击：“莺莺才十六岁，她哪里知道那些龌龊事！她一直以来都觉得奴婢们虽然是乐户但也是依靠着手艺挣钱的，所以那起子没心肝的小人对着她拉拉扯扯，她一下子就恼了……”

nbsp;nbsp;nbsp;nbsp;柳莺莺被柳氏护得很好，她是被母亲当作正儿八经的闺秀养大的，戏曲中的那些礼义廉耻都被她刻进了骨子里，却没想到出去走一遭，因为这点廉耻丢了性命。

nbsp;nbsp;nbsp;nbsp;那同知家的少爷原本见柳莺莺生的貌美就动了几分意趣，等见到她性格如此刚烈原本只有五六分的兴趣一下子添到了八九分，柳莺莺自然不肯受辱，反手抄起手边的酒盏就往他身上砸。

nbsp;nbsp;nbsp;nbsp;那同知家的少爷一下子脾气就上来了，冷笑一声就让家丁把柳莺莺摁得死死的，一边扒她的衣服一边叫人打她，柳莺莺直接一巴掌扇到了少爷脸上，那少爷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拿了板子就往柳莺莺身上砸。

nbsp;nbsp;nbsp;nbsp;柳氏拖着病体到同知府上的时候，只看见自家女儿衣不蔽体地倒在地上。

nbsp;nbsp;nbsp;nbsp;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恐怕到死也没有想明白，律法当前，自己怎么就没了命。

nbsp;nbsp;nbsp;nbsp;“管事回来后反而还恨恼莺莺不识好歹，又担心那同知家的少爷找上门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奴婢也赶了出去。”柳氏的声音越来越凄厉，犹如杜鹃啼血，“我的莺莺！连块安葬的地方都没有！她们所有人都觉得她晦气！还觉得她……她若是从了那少爷，说不定还会有一场富贵……”

nbsp;nbsp;nbsp;nbsp;“荒谬！”

nbsp;nbsp;nbsp;nbsp;虞燕拍的桌子震天响，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仿佛烧起来了一样，她忍不住去摸自己眼角沁出的泪珠。

nbsp;nbsp;nbsp;nbsp;“她做错了什么？！从什么从？”虞燕觉得自己的身子也在抖，“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最无辜的难道不就是柳莺莺么？！”

nbsp;nbsp;nbsp;nbsp;柳氏闻言瞬间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