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静制动。”道衍道,“陛下可下诏大赦天下,特赦所有被牵连的靖难降卒家属,赐田免税,安置边疆。如此一来,既显仁德,又可分化敌心。真正忠于朱棣者自会暴露,其余百姓则感恩归附。同时,派一智勇双全之人,伪装成流亡将领,潜入西南,打入敌营内部。”
朱允?沉思片刻,忽而想起一人:“纪纲。”
道衍点头:“正是他。此人曾为朱棣旧部,后归顺朝廷,身份复杂却可信。他又精通易容改扮,擅长刺探情报。若由他前往,或许真能揭开朱棣藏身之地。”
当夜,纪纲接到密召。
十年过去,他已不再穿飞鱼服,也不再佩绣春刀。如今他只是个普通侍卫统领,低调沉默,仿佛早已被权力遗忘。可当他走入暖阁,看到朱允?眼中那抹熟悉的冷光时,他知道??自己从未真正退出这场棋局。
“你要我去做什么?”他跪地叩首,声音沙哑。
“去找到朱棣。”朱允?直视着他,“不是他的影子,不是他的替身,是真正的他。我要知道他在哪,想做什么,还有多少人在追随他。”
纪纲沉默片刻,抬头问道:“若我找到了呢?陛下真准备杀了他?”
朱允?没有立即回答。窗外雷声滚滚,一道电光划破夜空,照亮了墙上悬挂的《太祖训政图》。画中朱元璋端坐龙椅,目光如炬,仿佛仍在注视着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
“我不想杀人。”朱允?终于开口,“但如果他还要打这一仗,那就只能有一个结局。”
纪纲深深叩首:“臣……遵旨。”
七日后,一名自称“张十三”的溃兵出现在大理边境,衣衫褴褛,满脸风霜,声称曾是燕军斥候,因不愿参与邪术祭祀而遭追杀。他带着半块兵符和一张残缺地图,投奔当地土司,言称知晓“九龙归渊”的秘密。
消息很快传入深山。
昆仑山谷中,篝火旁,朱棣听完探子汇报,嘴角微扬:“终于来了。”
身旁蒙面将领低声问:“可是陷阱?”
朱棣冷笑:“当然是。但我不怕陷阱。我怕的是没人来找我。十年蛰伏,我等的就是这一刻??让朝廷自己派人走进我的网。”
他起身踱步,目光落在地图上南京的位置:“纪纲啊纪纲,你以为你是猎人?不,你只是第一颗被推倒的棋子。等你看见那些‘死而复生’的将士时,你会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天命。”
说着,他挥袖点燃一盏青铜灯。灯芯幽蓝,燃起时竟无火焰,只有一缕黑烟盘旋上升,在空中凝成一只展翅雄鹰的形状,随即消散于风中。
这是信号。
远在云南的矿洞深处,周玄清突然惊醒。他原本设下符阵监视地脉波动,此刻却发现阵眼剧烈震动,九处支脉同时亮起血光,宛如九条毒蛇苏醒。
“来不及了……”他喃喃道,“阵法已经开始逆转,阴气外溢,活人入内必遭侵蚀。”
他急忙命人封堵洞口,可为时已晚。两名士兵冒险进入查看,不到半个时辰便狂性大发,持刀砍杀同伴,双眼赤红,口中嘶吼着“杀尽奸臣”,最终力竭而亡。尸检时发现,他们的心脏竟已停止跳动多时,全凭一股诡异力量支撑行动。
薛岩震惊万分,立即下令焚烧尸体、撒盐封地,并飞报朝廷请求高僧做法超度。然而就在此时,千里之外的北平旧城,一座荒废寺庙中,钟声突响。
守庙老僧惊醒,只见殿中佛像双眼流血,香炉倾倒,灰烬中赫然现出四个字:**吾将归来**。
而在南京,朱允?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血海之上,四周漂浮着无数无面尸体。忽然,海面裂开,一艘漆黑战船驶来,船头站着朱棣,身穿明黄龙袍,手持滴血长剑。
“侄儿,”朱棣微笑,“你治得了天下,可治得了人心吗?”
朱允?惊醒,冷汗浸透寝衣。
他披衣起身,走到御书房,提笔写下一道密诏:“即日起,重启锦衣卫南镇抚司,专查妖言惑众、结社谋逆之事。另设‘靖难遗案复查院’,由方孝孺主理,甄别所有涉案人员,冤者昭雪,罪者严惩。”
他知道,这场战争早已不只是刀兵之争,而是信仰、记忆与历史本身的较量。
朱棣要的不是一座城池,是他亲手建立的秩序。
而他要守护的,也不仅是皇位,更是那个他曾许诺给百姓的清明之世。
风未止,浪未平。
大明的命运之轮,仍在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