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脂与粉尘在火星迸溅之下一瞬爆开,橘红色的火焰于刹那间将那头庞然大物的上身所吞噬。
嗡昂??
仿若能量震颤的高频啸鸣在雾气中荡起层层涟漪,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痛苦与挣扎。
炽。。。
我走下图书馆废墟的台阶时,天光正从云层缝隙里渗出,像墨汁滴入清水般缓慢晕开。风穿过断裂的廊柱,发出低吟,仿佛整座建筑仍在呼吸。身后,莉娜的身影渐渐被晨雾吞没,那把青铜钥匙最终没有插入锁孔??它被她埋在了门前的土中,上面压着一块刻有“静语”二字的残碑。
我没有回头。我知道,有些门一旦关闭,就再也不该打开。而有些笔一旦交出,便再无需收回。
旅途继续向北,但方向已不再重要。我的行囊越来越轻,不是因为丢失,而是因为我开始将手稿分赠给路上遇见的人。一个在冻土上搭棚的老猎人,得到了《泥爪与骨杖的誓约》;一群流浪的矮人工匠,接过了记载哥布林冶炼技艺的抄本;甚至一只瘸腿的雪狐,在我篝火边蜷缩了一夜后,我也为它写下一则短章:《不会说话的听众》。
文字不再是权力的象征,而成了种子。它们随旅人迁徙,随口耳相传,随孩童涂鸦重生。有时我在驿站听见陌生人在争论某个情节是否真实,“跳爪真的曾用尾巴卷住坠崖的幼崽吗?”“灰皮临死前念的是诗还是咒语?”??这些问题不再需要我来回答。争议本身,就是故事活着的证明。
三个月后,我抵达极北荒原。这里没有村落,没有道路,只有风蚀岩柱如墓碑林立,地面覆盖着永不融化的黑冰。传说中,这是初代叙述者陨落之地,也是“叙事之井”的投影所在。我本不信这些,可当我踏足此地,脚下的冰面竟泛起涟漪般的微光,一圈圈扩散出去,像是回应某种久违的频率。
那一夜,我梦见了六张脸。
他们悬浮在虚空之中,不再是塔上凝固的悲容,而是舒展、平静,带着近乎解脱的笑意。铁鼻哼着走调的小曲,吱芽摆弄着他永远拼不齐的符文方块,快脚正在和影子赛跑,灰皮抱着一本烧焦的书喃喃自语,无耳老克用手指在空中写字,而最后一个??那个从未留下名字的初代者??正低头看着我,眼中映出我执笔的姿态。
“你来了。”他说,声音如同大地震动。
“我来了。”我答,“你们等了很久?”
“我们从不在等待。”他微笑,“我们在书写。每一秒,每一个念头,都是续篇。”
“可我已经不再记得你们的故事。”
“所以你才写得更好。”铁鼻插话,咧嘴一笑,“以前你是作者,现在你是读者。而最诚实的读者,才是最好的作者。”
梦境骤然翻转。我站在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沿,四周漆黑,唯有井中浮现出无数闪烁的名字:有的明亮如星,有的黯淡欲熄,有的刚刚点燃。那是所有被讲述过的角色,所有因一句话而获得存在的灵魂。井底传来低语,层层叠叠,汇成洪流:
“讲下去……讲下去……讲下去……”
我猛然惊醒,发现手中不知何时握着那支漆黑的笔。它正微微震颤,笔尖滴下一滴幽蓝液体,落在冰面上竟燃起一团冷火,火焰中浮现出一行字:
**“你想听哪一个?”**
我怔住。这不是命令,不是启示,而是一次邀请。
我俯身,以指代笔,在冰上划下第一道痕迹:“讲讲那个最早学会写字的哥布林吧。”
火焰倏然暴涨,化作一道光幕升起于空中。画面浮现:一只瘦小的哥布林蹲在岩洞深处,爪子紧握半截炭条,面前是粗糙石壁。他反复描画同一个符号??一个歪斜的“人”字。外面雷声轰鸣,暴雨倾盆,同伴们挤在角落发抖,认为他在亵渎自然之力。但他不管不顾,一遍又一遍地写,直到指尖磨破,血混入炭灰,仍不停止。
旁白响起,竟是我自己的声音,却陌生得如同来自另一个时空:
“他不知道自己在创造语言,只知道如果不写下来,明天就会忘记昨天死去的兄弟叫什么。他不是英雄,也不是先知。他只是一个不愿让记忆消失的普通人。而正是这个选择,撕开了命运的裂缝。”
光幕消散,冰面恢复如初。但我知道,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那故事已被释放,将随风北去,或许某天会在某个孩子口中复述出来。
从此,我每日都在冰原上写下一段段往事。不按顺序,不分主次,全凭心头涌动的节奏。今天写快脚如何用三根草叶编织逃生绳索,明天写吱芽发明第一套音节标记法,后天又写一场发生在两个敌对阵营之间的、以诗歌代替刀剑的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