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不用卖给你,你就是帮我把这个哑巴弟弟弄进城里吃上商品粮。”
“唉,这些年里他住我家里怪委屈他的,我媳妇总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但他对我这当哥哥的一直很好。”
他打开个上锁的抽屉,又拿出个红布袋子给钱进看。
里面是被锤扁的银板,往外一倒叮叮当当发出脆响。
钱进收了很多银元,他一眼认出来这全是银元。
不过已经没法以银元身份被商城收购了,因为它们被反复捶打过,全是锤印。
他介绍说:“我老家的传统,每年腊月往银元上敲两锤,这是给孩子攒的长命钱,全是哑巴给我家里四个娃攒的。”
“他平时靠加班给人家里打铁锅换来的银元,这次给你对象打的首饰也是用他换来的银元做材料打的。”
钱进很受感动。
哑巴是个好人。
他拍拍陈玉楼的肩膀说:“哑巴大名叫什么?他去城里上班总不能还叫哑巴吧?”
“陈井底。”陈玉楼说道。
钱进凝视着他:“我说的是正儿八经的大名。”
陈玉楼说道:“他就叫陈井底,不信我给你拿户口本,反正你得去城里……”
看着户口本那一页陈井底的名字,钱进问道:“哑巴不是后来声带出问题才哑的吗?你爸妈不至于这么不疼他吧?”
“给你起名叫文邹邹的陈玉楼,给他起名叫陈井底?啥意思,你是在楼上生的,他是在井底生的吗?”
陈玉楼哈哈笑:“领导你真会开玩笑,这名字是俺爷爷给起的。”
“玉楼银海、井底银瓶、铁画银钩,我们兄妹名字是来自这么三个词儿,实际上我还有个妹妹叫陈铁画呢!”
钱进服了。
好家伙,原来人家家里这么有文化呢。
哑巴陈井底收拾好了东西,两人上车。
陈玉楼冲弟弟一个劲摆手:
“家里头你别担心,进了城里好好干,给人招待所使劲干,到时候领导再使使劲,你一定要留在城里啊……”
陈井底趴在车窗探出头使劲点头。
黄老铁等候在路边,司机停下,然后黄老铁趁机将个油纸包塞进驾驶室:“给领导捎回去,同志,快走吧。”
里面是十二条猪肉腊肠。
司机对钱进感叹说:“钱大队你在乡下人缘可真好。”
“我也是农村进城的人,这腊肠我知道,以红星公社社员的情况,恐怕得那铁匠家里攒一年肉票和钱,才能晒出这么些来!”
钱进说道:“是他们实在。”
“待会你拿六根,你经常跑这线路,以后我少不得麻烦你捎带点东西。”
司机笑道:“这是他们攒起来给你的礼物,我绝对不能碰,要不然我可太不是东西了。”
“钱大队以后要捎什么跟我说一声,运输五队有我不少哥们,他们早就把你口碑名声说给我啦。”
“你需要我帮忙尽管提,我要是不帮忙,嘿,五队那帮老伙计得用白酒灌死我!”
钱进便说:“下次我家里喝酒,让乔进步无论如何喊上你。”
司机痛快的说:“行。”
陈井底一个劲探头往后看。
后面的雪地里,铁匠们的身影依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