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绒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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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东峰位于青岩山附近，山不高，三面环水，极为陡峭，山路蜿蜒盘山而上，一面是山石，一面是悬崖，悬崖下是汹涌河流，人不能至。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带着人骑马上山，行到半山腰处，山路越发狭窄，只能减速慢行。谢汐楼干脆弃马，足尖在山石上轻点，向山顶攀爬。

nbsp;nbsp;nbsp;nbsp;天空有雷声阵阵，霎那间狂风大作，山石上的歪脖子树被吹得东倒西歪，竟像是要折断坠落似的。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眯着眼睛抵挡劲风，速度丝毫不减，攀到临近山顶时，又刀剑打斗声传来，沿着那方向走十几步拐过一个弯，便瞧见远处狭长山道上，陆回带着堂木和纸镇还有几个穿着大理寺官服的人，与十几个蒙面贼人斗成一团。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的手掌早被山石磨出一条一条的血痕，却像是没察觉似的，拔出从山中护卫身上抢来的刀，几个跳跃间便向缠斗的人群冲去。

nbsp;nbsp;nbsp;nbsp;还差百丈。还差五十丈。还差二十丈。

nbsp;nbsp;nbsp;nbsp;眼看就要到了，眼看就要冲到陆回身旁了——

nbsp;nbsp;nbsp;nbsp;贼人将剑刺入陆回胸膛，拔出后喷射出一片血雾，堂木和纸镇被贼人困住，无法靠近支援，山间有无力的悲喊反复回荡。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的耳边响起尖锐嗡鸣，眼前逐渐模糊，她似乎在尖叫在呐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的发生，看着他仰面向山崖坠去，看着他的目光转向她，唇角是染着血迹的笑容，一如往常般温柔。

nbsp;nbsp;nbsp;nbsp;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在说什么——

nbsp;nbsp;nbsp;nbsp;“你不该来的。”

nbsp;nbsp;nbsp;nbsp;她为何不该来呢？她只恨她来得太晚。她为何不与步思文留在院子中说话，就算被陆回撞见，吃醋生气又能怎么样呢？她可以解释啊，陆回什么时候都会相信她的啊……

nbsp;nbsp;nbsp;nbsp;她挥刀砍向贼人，一招一式都使出全部的力气，逼得贼人一时竟无法靠近。堂木和纸镇等人有了喘息的机会，随谢汐楼而来的援军陆续赶到，顷刻间便将局面彻底控制住。贼人们见逃无可逃，有人咬破齿间毒囊，有人纵身跃下悬崖，有人尚来不及动作，便被谢汐楼的刀划破喉咙，隔着喷涌的血珠，能看到执刀那人通红的眼。

nbsp;nbsp;nbsp;nbsp;那人的血落了谢汐楼一头一脸，她像是无所察觉一般，只知道挥刀，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nbsp;nbsp;nbsp;nbsp;纸镇冒死抓住她的手臂，用了十成的力气，勉强止住她的动作，哀求道：“殿下，冷静一下，要留活口。”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神志回拢三分，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最后一个活口，握住刀柄的手彻底卸力，刀剑落地，锵锵作响。

nbsp;nbsp;nbsp;nbsp;她看着那人，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冲开满面的血污，喃喃道：“有什么用呢？就算审出幕后真凶，又有什么用呢？他能再回来吗？”

nbsp;nbsp;nbsp;nbsp;她用手掌狠狠摸了下脸颊，掌心的血混杂着敌人的血，合着她的眼泪晕染了满脸，瞧着颇为恐怖。她走到山崖边，踩在凸起的石头上探头向下望。

nbsp;nbsp;nbsp;nbsp;山崖下是层层叠叠的树林，似有奔腾流水溅溅鸣响。

nbsp;nbsp;nbsp;nbsp;若是跳下去的话，该是落到水里了吧？那剑瞧着是穿透了他的心脏，可万一偏了分毫呢？会不会是天色昏暗，她瞧错了？陆回这般算无遗策之人，怎么可能会死呢？

nbsp;nbsp;nbsp;nbsp;他一定没死，一定是她想错了。

nbsp;nbsp;nbsp;nbsp;她的思绪一片混乱，胳膊突然被人扯住，似是那人怕她一时想不开，追随陆回跳下山崖。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回过头，目光顺着那手一路向上，落在鸢尾干净而担忧的脸上，轻笑起来：“你还来做什么？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吧？还不滚回你主子那里复命？”

nbsp;nbsp;nbsp;nbsp;鸢尾松开握住她的手，认真解释：“这些人和我们没有关系。”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笑起来，伴着满脸血污，笑容阴凉如厉鬼：“可你也没救他啊？你躲在阴暗处如蛇鼠一般，眼睁睁看着他死，默默等着他的结局……呵，那人惯是虚假，装出一副宽宏贤明的模样，却掩盖不了他的心是整个华京城中最肮脏龌龊的地方。”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说出的每个字都裹着满腔恨意，鸢尾想要阻止她继续往下说，谢汐楼却已经转过身去，继续看山涧雾气蒸腾，那是陆回坠落的地方。

nbsp;nbsp;nbsp;nbsp;鸢尾最后看她一眼，又见往日友人无不对她露出鄙夷的神色，咬紧牙关转身离开。

nbsp;nbsp;nbsp;nbsp;她还有任务在身，她要去山谷中确认陆回是否真的死了，方能回宫禀告。

nbsp;nbsp;nbsp;nbsp;她想，这大概是她和谢汐楼最后一次见面了，东吉寺救命之恩，也不知今生是否还能报。

nbsp;nbsp;nbsp;nbsp;风越来越大了，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须臾后雨水如幕，山崖下的水流声音越发的响。谢汐楼抱膝坐在山崖边怔怔看着远方，视线无定处，脑海中一片空茫。

nbsp;nbsp;nbsp;nbsp;明明早晨还一起用过朝食，还一起笑着出门，为何几个时辰过后会变成这般，这天地间就只剩她一人呢？

nbsp;nbsp;nbsp;nbsp;若是早知那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牵手，她一定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不会容许二人之间有片刻分离……若是这般，也不会有此刻这些事了吧？他也不会死了吧？

nbsp;nbsp;nbsp;nbsp;或许自一开始便是个错误，她就该在那火中消散……或许这一切真的都是她的错。

nbsp;nbsp;nbsp;nbsp;雨水倾盆，将她的头发她的衣裳打湿，她不知道坐了多久，天色黑了又亮，雨水停了又下，直到有脚步声停在她的身后。

nbsp;nbsp;nbsp;nbsp;“殿下，回去吧。”

nbsp;nbsp;nbsp;nbsp;是纸镇的声音。

nbsp;nbsp;nbsp;nbsp;“找到了吗？”她平静地问。

nbsp;nbsp;nbsp;nbsp;“雨水太大，水流湍急，目前正向下游搜寻。”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点头，抓住他搀扶的手，借力起身站得笔直，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水雾缭绕的山谷，而后轻声道：“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