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一片诡异的寂静中,陈崇突然笑出声,笑声中似有嘲意:“告诉你?然后让你去问她要钱,补贴给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吗?!”
nbsp;nbsp;nbsp;nbsp;赵氏目光中似有不敢置信:“你怎能这般说……他是你舅舅啊……”
nbsp;nbsp;nbsp;nbsp;“他也配?!”陈崇大笑出声,定定看着她,目光中全是狠戾,“你只知今日指认我,可寻到我娘,可要到钱,却不知你指认我后,会被我牵连,你,还有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都活不成了。”
nbsp;nbsp;nbsp;nbsp;赵氏愣住,脸上全是茫然,似乎不明白对面的人在说什么。
nbsp;nbsp;nbsp;nbsp;陆回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看戏,等到时候差不多了,转向陆既安,将看戏的表情收起几分:“前几日华京城中有一出好戏,不知陛下可曾有所听闻?”
nbsp;nbsp;nbsp;nbsp;陆既安极为配合:“可是周相府中之事?”他望向左边位子上的周鸿之,叹了口气,“朕这个表姑母自小被娇惯坏了,着实有些任性。周相作为一家之主,在自己府中宠幸一个婢女,这有何大惊小怪,竟被闹得满城皆知,也是荒谬。”
nbsp;nbsp;nbsp;nbsp;陆既安虽这般说,周鸿之却不敢接这话,只能阴沉着脸色,站起身含糊着推辞,末了看向陆回,目光中竟隐隐有哀求之意。
nbsp;nbsp;nbsp;nbsp;俩人有意无意斗了这么多年,早是不死不休的地步,此刻投降举白旗,为时已晚。陆回唇角扬起,似有讽意:“陛下怕是听漏了,周大人宠的可不是他府上的婢女,而是他养的‘外室’。”
nbsp;nbsp;nbsp;nbsp;陆回的话颇为矛盾,场上许多人似是不明白。周鸿之面如土色,强撑着站得笔直。陈崇似乎在笑,表情坦坦荡荡,仿佛场上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nbsp;nbsp;nbsp;nbsp;陆回继续往下说:“此事要从三十年前说起,三十年前,周大人还是个小官吏,曾前往岭南道治理水患,当地官员为了讨好从华京来的周大人,从民间寻了个貌美女子名唤云娘,送到了周大人身边,周大人顺势收下。原是露水情缘,周大人却动了几分真情。后来,周大人返回华京,若将云娘带回府中,恐被夫人惠昭县主为难,便将其安置在华京外。云娘在次年为周大人生下了一个小郎君,如今也是周大人唯一还活在世上的儿子。”
nbsp;nbsp;nbsp;nbsp;陆既安叹道:“去岁周相的次子意外亡故,朕还曾担心花甲之年爱子夭亡,周相受不了打击,却没想到周相竟还有一子!那孩子如今在何处?”
nbsp;nbsp;nbsp;nbsp;“周大人同云娘的孩子,名唤周天曜,在顶替他人进入青岩书院后,改名为陈崇,正是如今的吏部尚书,陈大人。”陆回无视周围人震惊的眼神,笑着看陈崇,“陈大人刚刚问本王,若出身高门,为何还需要买别人的书院令牌,这便是原因啊!因为你是周大人外室所生,就算为你延请再好的先生,也敌不过周府郎君们的西席。偏你并非天资卓越之人,无法通过青岩书院的入学考试,周大人拳拳爱子之心,只能为你另做打算,为你寻到这书院令牌。只要你能进入书院,其余的一切在周大人眼中,便如吃饭喝水般简单。他只要稍做打点,便能让你在每年岁考中取得不错的成绩,顺利得到书院举荐,入朝为官。
nbsp;nbsp;nbsp;nbsp;“当然,最初周大人只是想给你谋个好前程,并未料到他的两个儿子相继离世,你竟成了他唯一的儿子。他更没想到,你会得陛下青睐,一举成为陛下身边最信赖的朝臣,一时间竟无法让你认祖归宗。”陆回眸光瞟向一旁的周鸿之,笑道,“周大人,本王说得可对?”
nbsp;nbsp;nbsp;nbsp;满堂寂静,周鸿之闭上眼,不再挣扎:“云娘呢?她可还好?”
nbsp;nbsp;nbsp;nbsp;陆回没料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问云娘,半晌才回答:“好得很,过不了多久,你们便能在大牢中相遇了。”
nbsp;nbsp;nbsp;nbsp;周鸿之点点头,冲着陆既安的方向跪下,匍伏在地面,声音中有哀求之意:“陛下,一切都是臣的意思,云娘她孤苦无依,这辈子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求陛下念在臣这么多年为国事尽心尽力的份上,放云娘一马,她什么都不知道……”
nbsp;nbsp;nbsp;nbsp;这回连陆既安都惊讶了。
nbsp;nbsp;nbsp;nbsp;他曾预想过今日可能会出现的无数种情形,如周鸿之拒不认罪,如他将一切都推到陈崇的身上,亦或者他最后的慈父之心爆发,拼尽全力为陈崇博得一线生机……却怎么都没想到,他会为一个女子求饶。
nbsp;nbsp;nbsp;nbsp;他看着周鸿之,突然想到年少时,周鸿之领父皇的命,来东宫做他的老师,认认真真教授他治国之策时的样子。
nbsp;nbsp;nbsp;nbsp;周鸿之本该是他最得力的帮手,却被权利和金钱蒙住了双眼。他千不该万不该,将手伸向青岩书院,试图控制那些被他抓住把柄的人。
nbsp;nbsp;nbsp;nbsp;是他太贪心,并非他不容他。
nbsp;nbsp;nbsp;nbsp;陆既安又将目光转向陈崇。
nbsp;nbsp;nbsp;nbsp;青岩书院的问题持续多年,父皇在位时已然有所察觉,将此案交由皇叔负责。他继位后,皇叔曾将此案详细说与他听,并将刚刚那张名单交给他看。最初,他从中选定陈崇,培养其成为与周鸿之等老臣抗衡的寒门力量时,并不知他与周鸿之之间的关系……如今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nbsp;nbsp;nbsp;nbsp;陆既安正欲开口,一旁一直未出声的陆亦宁突然道:“皇叔,侄女有一事不明,按照你刚刚说的,只要陈——,不,只要周天曜能进入书院,周大人可将后续的一切安排妥当。这如何可能呢?青岩书院最是公平公正的呀!”
nbsp;nbsp;nbsp;nbsp;陆亦宁双眸闪烁,将众人的视线从周家家私上重新拉回到青岩书院的案子上。
nbsp;nbsp;nbsp;nbsp;陆回并未回答,而是垂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周鸿之:“周大人,你可否为温平公主解惑?”
nbsp;nbsp;nbsp;nbsp;周鸿之仍旧匍伏在地上,闻言双手撑着地面,缓慢起身,不过须臾间精神气全无,竟有了老态:“殿下既然抓到师进,在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文史院中却有我的人,他们替我做事,我将卖令牌所得的三成分给他们。不过是个交易,我们各取所需罢了。”
nbsp;nbsp;nbsp;nbsp;举座哗然。
nbsp;nbsp;nbsp;nbsp;一向立于朝堂之外的青岩书院竟然早被朝中力量渗入,被周鸿之安插了他的人?
nbsp;nbsp;nbsp;nbsp;堂外学子窃窃私语,声音愈发鼎沸。陆亦宁唯恐有人没听清,重复了一遍:“你的意思是,你早在青岩书院中安差了你的人?”
nbsp;nbsp;nbsp;nbsp;“是。”
nbsp;nbsp;nbsp;nbsp;陆亦宁得了她想听到的,转身看向陆既安:“陛下,苍穹下万物都在不停变化,人和事也应当有相应的改变,来适应这变化。百年前商人低贱,不能入朝为官,可大琼的昌盛从来都离不开商贾人家,是以高祖皇帝更改律例,允许商人入朝为官,甚至为商业的发展特设了官职。可如今,又是许多年过去,青岩书院却一直沿用旧制,早该有所改变了。”
nbsp;nbsp;nbsp;nbsp;她直视着陆既安,目光灼灼,似宝石闪烁:“陛下,除此外还有一事,如今青岩书院已被朝中势力渗透,特别是文史院,岁考已沦为权贵手中的玩物,推举谁入朝也全看权贵们的喜好。臣妹认为,既然青岩书院自诩大琼第一书院,既然这里的先生、学子都是最好的,为何不直接取消书院推举,让这里的学子直接参与科举,与万千学子公平较量,来证明他们的优秀不止是因为特权。”
nbsp;nbsp;nbsp;nbsp;陆亦宁的话音落下,堂外如一万只野鸭飞过,彻底吵翻了天。
nbsp;nbsp;nbsp;nbsp;若说前面的一切都似在看与自身
nbsp;nbsp;nbsp;nbsp;无关的热闹,温平公主刚刚的话则是切切实实关乎文史院和武院每一个学子的未来。
nbsp;nbsp;nbsp;nbsp;陆既安扫过场外的学子,最后落在陆亦宁身上,有恼怒也有无奈。
nbsp;nbsp;nbsp;nbsp;终究还稚嫩了些。
nbsp;nbsp;nbsp;nbsp;陆既安挥挥手:“此事容后再议。”他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周鸿之和一旁面色平静的陈崇,怒斥道,“将这二人暂且关入大牢,容后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