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要开始耍嘴,就还不算病得太重。郁来松了一口气,把他的手掖回被子里。“别胡闹了,注意保暖。”
谷维今躺回去,手仍然握着郁来的手,嘴巴里说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你知道吗,我最近几年才发现一个特别邪门的事情。只要公司股价一跌,我就肯定要有点头疼脑热的。反过来也一样,只要我一生病,公司就肯定得出点事。”
郁来随口回答:“好吧,那这公司还怪有灵性的。那股灾的时候您不得紧急抢救了?”
谷维今似梦非梦地发出一声模糊的嗤笑:“还没碰见过,但愿不会碰到。”
“那以后,等哪天跌停了,或者公告资不抵债的时候,我就提着果篮去医院看你。一看一个准。”
谷维今被她逗得虚弱一笑:“盼点好的。”
郁来把大灯熄掉,只留了一盏小夜灯。
“行了。快睡吧,我守着等你睡。下半夜医生还会再来一趟,医生来了我就撤。”
“有个人管着的感觉其实也不是很差。”谷维今说。
直到睡着为止,谷维今一直在嘀嘀咕咕说一些有的没的,一会儿说起小时候养过的狗,一会儿又说起未来结婚后要在哪里修一个池子。
郁来完全不知道他在聊什么,全是胡话,听得实在疲惫,渐渐意识模糊,坐着伏在床边睡过去了。睡前还想着股价的事,梦里一片惨绿,绿得发黑,转而又是隐隐透着血红。再睁眼时发现刚刚的红是阳光透过眼皮的颜色——外面天已大亮了。
郁来起身,发觉自己刚才不知怎么是平躺在床上的。
自己睡得真够沉,被挪到床铺上都不知道。
旁边没有人,往床单上一摸,还有一丝余温。
往身上一摸,好吧,毛衣都在。合衣拼床睡,真的是道德楷模。
谷维今听到卧室里的动静,笑嘻嘻地开门进来。他一夜之间精神抖擞,病好全了,正端着一杯咖啡活力满满地向郁来道早安。
“睡得还好吧?”
郁来摸摸脖子:“感觉有点落枕了。而且昨天没有卸妆。”
“本来想把你叫醒重新睡的,看你睡得太香了,没忍心叫你。就这样囫囵个挪过来了。”
郁来到底没忍住打开手机查看大盘,想起来是周末,又悻悻关上。她十分好奇:“像现在这种,休市期间大病又大好了,周一是跌还是不跌呢?”
谷维今好像全然忘记了昨晚说过什么,不明所以地抿了一口咖啡:“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郁来被噎住,发现自己反而变成了发神经的那个。
“明明是你昨天跟我说,你生病的时候景维就会跌的啊。”
谷维今嘎嘎大笑:“就当我是说梦话的吧。”
他转过身去,从窗口看向外面,“外面下雪了。”
他当然记得昨晚的一切,他什么都没有忘记。夜里雪落的时候很静,只能听见窗外风吹过树梢时偶尔发出的微响。室内光线柔和,夜灯在墙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像一层几乎要消失的烟雾。
郁来睡得很沉。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时快时慢。空气中有一种几乎可以听见的安稳感,温热、缓慢地流淌着。他们彼此没有触碰,但整个空间里,仍旧充满了某种细小而恒久的联系。即使在沉睡之中,似乎也有某种隐秘的意识在延续着,让两个人的存在自然地靠拢,又温柔地相互守望。
谷维今在虚脱的燥热中几乎要完全沉溺于此,病中的不理智使他伸出一根手指去轻轻触碰了郁来的发,温柔地停驻在耳畔,又悄悄地放下。
动作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但他自己却像是被这点触感击中了似的,呼吸滞了滞,胸腔里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温软与无力。
他闭着眼,微微偏了偏头,仿佛这样就能更靠近她些。额头仍然滚烫,意识浮浮沉沉,他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早已陷入梦魇般的半昏迷。但他知道,她就在这里,他还能听见她平稳的呼吸,还能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那种极轻、极真实的存在感。
这种存在感在他第二天醒来后依然坚实地存在,他才完全确认那睡梦中的温情不是一种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