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有几分黯然,暗想张家也同样有过风光无限的时候,如今却也同样有了衰败的迹象,不知未来是否也会如同孙家这般,一败涂地?到时候她又会是什么下场?会比孙二小姐更落魄更凄惨吗?但愿她的夫家不会走上纪王府与孙家那样的路……
海棠隔着车窗打量了那前纪王世子妃小孙氏几眼,远远瞧着倒也是个美人,眉眼略带几分凌厉之色,一看就不是温顺的性子。以小孙氏的家世背景,有脾气也不奇怪,只是她再有脾气,面对家族的安排,她也还是选择了乖乖听从,放弃心爱的未婚夫,改而嫁给姐夫做继室了。就算她婚后给夫家脸色看,不肯与丈夫和睦相处,又不肯给他生孩子,那又怎么样呢?她终究是放弃了自己的爱情与幸福,这点小小的反抗,其实没多少意义,只是进一步促使纪王世子与孙家矛盾加深罢了。
纪王世子与孙家的同盟关系破裂,虽有小孙氏的几分责任,但孙家执意要前者生下拥有孙家血脉的子嗣,而阻拦卢家出身的侧室先行生子,甚至不惜对妇孺下毒手,才是最大的罪魁祸首。双方都各有私心,各有算计,即使一时相处融洽,也早晚会因为利益冲突而翻脸的。
小孙氏并不知道在马路对面有人在偷看自己。她在颍川侯府的侧门处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门开,她满怀希望地望过去,却失望地发现,出来的并不是自己想要见到的心上人,而是一个脸生的侍女。
侍女面上淡淡的,向小孙氏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道:「您来得不巧,我们世子爷今日出门会友去了,眼下并不在家。世子夫人正陪侯夫人闲话家常,得知您来了,心里十分吃惊。侯夫人不解您为何还要上门。从前种种,难道您都忘了不成?」
小孙氏面色发白,却还是坚持着挺直腰杆,昂着头道:「正因为我不曾忘却前事,今日才想要上门求见故人。从前我身不由己,不能违逆父祖之命,只能违誓背约,另嫁他人。如今我已是自由身,只想来见一见故人,说一说心里话,诉一诉心中的苦楚,难道不行么?我知道他已另娶他人。身为颍川侯世子,他年纪到了,总是要娶妻生子的,这是他的责任。我不怪他。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不曾忘了旧誓,这些年所言所行,皆非我真心,希望他不要误会了我。」
小孙氏忍着羞耻,对陌生的侍女吐露心声。若是可以选择,她只想在心上人面前倾诉心声,可谁叫颍川侯夫人管得严,不肯让世子出来见她呢?她知道颍川侯夫人心中定然对她怨恨甚深,可从前对方亦是对她关爱有加的慈爱长辈,只盼着这几句真心话,能让对方心软,愿意让她见一见心上人。
这么多年了,她是直到今日,才有了机会出来见他一面,可以心无牵挂地跟他说一句心里话。若不能见到他,得到想要的结果,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甘心离开的!
然而那侍女闻言却没有半分心软的意思,甚至没打算转身回内院传话,仍旧只是面色淡淡地:「您言重了,我们家世子爷差一点儿丢了性命,何曾误会了谁?侯夫人说了,婚姻之事,合两姓之好,若是不能成事,直言便是,曾家还不至于厚颜纠缠,万万没有一方心里变了卦,不肯明说,却要背地里害人性命的道理。自打孙家起了歹念的那一刻起,曾孙两家的交情就已经到头了。您从前不曾有异议,也遵从亲长之命嫁入王府,再遇上我们侯夫人与世子夫人时,不曾说过半句赔礼的话,可见您心里并不觉得自己犯了错。如今您守了寡,落了魄,倒要上门来说那都是违心之举了。倘若您还是高高在上的纪王世子妃,今日还会来寻世子诉苦么?」
小孙氏的脸色涨得通红:「你——」她没有把话说完,可双眼圆瞪,看向侍女的目光带着狠厉之色。
侍女丝毫不为之所动:「您请回吧。侯夫人说了,我们世子已然娶妻生子,夫妻恩爱,一家和睦。世子遇险时,您不曾说什么;世子伤心难过时,您也不曾说什么;如今世子已经忘却往事,过上了好日子,您再来,又能说什么呢?又指望我们世子能说什么?」侍女抬眼直视小孙氏,「您如今是罪人之妻,宗室弃妇,您难不成还指望我们世子出手助你,与你再续前缘么?世子固然心善念旧,也没有不顾父母妻儿,与罪人家眷纠缠不清的道理。」
小孙氏身体晃了晃,面色已是惨白:「这……这是世子的意思么?还是颍川侯夫人或世子夫人命你带来的话?!」
侍女收回了视线,淡淡地说:「世子是听说您来了,才从后门离开的。您应该明白他的意思。您若对我们世子还有几分真心,就请不要再来了。您只会给世子带来劫难,就请您饶过世子吧。」
侍女说完这番话,就转身回到门中,将侧门重重地关上了,没有再理会小孙氏。
小孙氏在侧门外呆立半晌,方才踉踉跄跄地转过身,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回到马车上。不一会儿,车夫调转马头,驾驶着马车离开了。
马路对面的马车中,海棠与张迎凤不约而同地长吁了一口气,随即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海棠想起小孙氏曾经与颍川侯世子有过婚约,如今却落得这般结局,心中不由得唏嘘。
不过,不管怎么说,颍川侯世子得知旧爱上门,能果断地转身离开,没有与她纠缠不清的意思,就值得庆幸。虽说他从后门偷溜的做法,略嫌怂了些,但彭玉琪不用被丈夫旧爱恶心到,也是件好事。这么看来,他们夫妻的感情还是挺不错的。
张迎凤的心情同样纠结。她在京城长大,可以说是看着丶听着颍川侯世子与小孙氏相遇丶相爱丶定亲丶毁婚丶反目成仇的故事过来的。她曾经被狗粮噎得多撑,如今看到二人结局,心中的感慨就有多深。孙家真真害人不浅啊!
可张家又能强到哪里去呢?
幸好,她得了先帝赐婚,应该不会落得小孙氏这般下场吧?
第1097章海家的人脉
海家的马车将张迎凤送到了张府门前的大道边,就在张家二房的宅门前停了下来。
车停之后,李妈妈下车敲门,给张家二房的仆人送了信,不一会儿,门内传来一阵喧嚣,张二太太扶着婆子的手,急急走到前门,迎接归来的女儿。
她紧紧抓住女儿的双手,上下打量,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一听嫡支的人说你得罪了太后娘娘,太妃娘娘为了不让太后娘娘降罪于张家,只好对你略施惩戒,把马车下人先派回府来,心里就担忧得不得了。你伯娘还说,过半个时辰就会打发人驾车到皇城门口,悄悄将你接回来,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到家了……」
张迎凤听着母亲的话,脸色有些难看。她生怕母亲再继续说下去,会让外人知道更多张家的笑话,忙打断了母亲的话:「母亲,是海家小姐送我回来的。」
张二太太愣了愣,抬头看向门外,见一个容貌清丽丶仪态端方的少女站在马车边冲自己微微一笑,款款行礼,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便是那位海小姐了。她顿时红了脸,只觉得自己竟没发现有客人,便拉着女儿哭起来,实在是失礼,忙用手绢擦去泪痕,重新做出端庄贵妇人的仪态,和蔼可亲地笑着跟海棠打招呼:「这位就是海小姐吧?老身实在是失礼了。今日真是多亏你将小女送回家,不然小女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呢!还请到家里用一杯茶,老身也好再次向海小姐致谢。」
「您客气了。」海棠冲她行了一礼,「晚辈还要赶着回家迎接返京的祖父母,只好辜负了您家的好茶,还请您不要见怪。今日之事只是举手之劳,晚辈与张小姐一见如故,日后定少不了往来见面,闲话日后再叙吧。晚辈这就告辞了,您请留步。」
海棠没有多留,干脆利落地就走了。张二太太目送海家的马车远去,叹了口气:「倒是个利落的性子,可惜家世寻常些。配了太后的外甥,日后总与那些眼睛长在头上的皇亲国戚打交道,还不知道要怎么受鄙薄呢!」
张迎凤没有吭声,只是扶着寡母返回家中,命人关好大门。待回到内院上房,她才摒退左右,低声对张二太太道:「母亲是从伯娘处听来那些评价海小姐的话的吧?依我说,母亲还是少理会这些闲话的好。伯娘眼里只有皇亲国戚丶达官显贵,哪里知道朝中的形势?海家虽然只是五品门第,可海家老大人听闻对流放西北的吴门故生有多年救助之恩,吴门故生们都对他敬重有加,而他的表弟谢探花,更是陶阁老生平挚友。您可知道,如今朝中,孙派日益衰败,吴门故生越发受重用了,陶阁老在内阁更是说一不二。有这样的人脉,海家的份量又岂是海老大人的五品官职能衡量的?!」
张二太太听了,觉得女儿的话也有道理:「是么?我并不知道这些。可你伯父伯娘的话,也不是胡说的。若海家果然有这般份量,那先帝又为何要将海家孙女指婚给太后的外甥?不是说,先帝忌惮外戚权势,不乐意让太后为外甥求娶高门权臣之女,才故意给他找了个小门小户的女孩儿么?正巧海家又是金家恩人,那金嘉树若不想叫人说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就不能怠慢了海家的女儿,因此他与太后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认下这门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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