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拉过云熹,「来,快量量,别耽误了做衣衫。」
云熹犹如傀儡般地被拉着量完了,又犹如木头般坐在桌边,愣愣地出神。他以为他从入楼的那一日起,便已经放下了一切,可出阁在即,他发现他的内心还是不甘的。
他本是清白人家的儿郎,他不甘心就这样一生沦落风尘。他只有云浅了,他只是想见一面。
可他无能为力,他的命运一直拿捏在他人手中。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房间里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才缓缓起身,迈着僵硬的腿脚,朝着门外走去。
为了彰显地位,楼中越是地位高的公子,住的楼层越高,而他与卫若,便是在阁中的第三层。若是他出阁之日能够卖个好价钱,他还能更上一层楼。
可这不是他要的……
云熹有些神不守舍地朝着楼下走去,却在迈下楼梯的一瞬间,身后传来一股大力,云熹身体本就有些僵硬,这一次猝不及防,身体摔倒在地,朝着楼下滚去。
他翻滚着,在众人惊呼声中,躺在台阶之下,身体各处传来疼痛,他仰倒在地,望着台阶之上的人,烛光中对方的眼神深沉。
楼主一声惊呼跑到了他的身边,急切地扶着他,「云熹,你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儿?」
云熹只觉得身体弥漫开疼痛,但却没有大伤,他摇了摇头,「只是磕碰了一些,没有大碍。」
楼主这才放下心,看着台阶之上的人,瞬间黑了脸,「卫若,是不是你把云熹推下来的?」
台阶之上的人嘴角抽了抽,神色却平静,「我也是听到动静才出来的,只怕他是自己脚下踩空了摔的吧?」
楼主还想问什么,云熹拉了拉楼主的袖子,「与他无关,是我自己摔的。」
楼主叹了口气,「你要出阁了,身上不要带伤,我让人送点药油给你,这些日子小心些吧。」
卫若却慢悠悠地走下楼梯,站在楼主和云熹面前,「我倒觉得你不如去庙里拜拜,上个香祈福,求个平安免得犯冲。」
丢下话,卫若也不看二人的神色,转身就走。但云熹就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他正待开口,楼主却抢先发话了,「别理他,若是犯冲宜静不宜动,你就呆在房中,哪里也不要去。」
云熹点了点头,带着有些疼痛的身体,回了房间。
可是躺在床上的他,却怎么也睡不着,身体一阵阵地疼着,可他的眼前却始终是卫若那站在台阶上的眼神。
虽然在知道他没有摔伤之后,卫若的眼神透着的是可惜,但站在台阶上,他眼底透着的,是怜悯。
云熹不懂,但他还是在第二日趁着阁中忙乱的时候出了门,他去了寺庙祈福,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云浅。
他已身入泥沼,唯愿云浅能过的好。可是当他为云浅想要燃祈福灯的时候,却怎么也点不燃,甚至烛火还不小心烫着了手。他的心没来由地不安,惴惴地跳着。
最终他还是去了张大户的门前,询问着门房少爷有没有采买物品,他的怀中藏着昨夜连夜赶工的香囊。
而门房,却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指了指个方向,小声地说出两个字:「义庄。」
云熹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他的内心隐约有一个猜测,却又不敢去深思,只觉得魂魄都仿佛离开了身体,只残留最后一点灵智。就是这一点灵智,让他听到了门房的声音,「少爷几日前溜出门玩,失足落了水,没能救过来。」
云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张家,他浑浑噩噩地走着,走到了义庄,根据门房所言,云浅被张家收养的时候,张家本无后,所以即便是个男孩也收养了下来,但就在云浅入了张家没多久,张家一举得女。有了女儿傍身又是亲身,这个收养的男孩便无足轻重了起来,甚至犹如一个下人般被使唤。云浅便是在夜晚使唤打酒的路上,掉进了河里。
云浅未成年夭折,在张家看来是不详,又不能入张家祠堂。索性恢复了他原本云浅的名字,放入了义庄,一口薄棺等待草草下葬。
义庄里,云熹终于见到了那个让自己心心念念的弟弟,他的面容已有些长开了,比云熹记忆里大了些,只是,他再也不能如记忆里那般,甜甜地叫自己哥哥了。
门外,大雨滂沱,雷声震天。义庄里,云熹声嘶力竭地哭嚎着,他抱着云浅,不断喊着他的名字。
他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憎恨死的为什么不是自己,甚至憎恨自己当年为什么没能保护好云浅,让他与自己一同被拐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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