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苻稷进了洛川别苑,再佯作惊慌告诉苻洵,苻稷失踪了。
换给苻沣的药丶下给苻阗的药都是兕儿给的,苻阙也不知兕儿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药。但是兕儿聪明,肯定比他有办法。苻阙战战兢兢换药下药的时候,如是想着。
可是阿阗死了丶稷儿也死了,父亲被铁索穿透琵琶骨,吊在地窖半空昏死过去。苻阙避开耳目潜回洛川别苑,踏进苻阗卧房时,看到的就是如此场景。
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苻阙还未从巨大惊恐中回过神,慌乱扯着兕儿袖子:「兕儿,咱们快走,府兵来了。」
兕儿没有动,只站在地窖上空,居高临下看着吊在半空的苻洵,扯动唇角丶露出陌生的笑容。
姚晟跑得很快,在他们面前跪得很恭顺:「卑职姚晟,拜见大殿下!」
苻阙诧异而疑惑:「姚统领何须行此大礼,快快平身。」
姚晟没有动。
「起来吧」,兕儿上前一步,轻描淡写地吩咐,然后转向苻阙丶挺直脊背傲然道,「他拜的是我——北宛汗王的长子,冯思源。」
。
九月十一下午,苻洵在酒窖醒来。
「稷儿!稷儿!」黑暗里,他摸索着将手伸向苻稷脖颈,冰冷丶静止,没有一丝搏动。
苻洵一边吃着发霉的炊饼,喝着羼迷药的水,一边环顾自己和四周。
自己身上除了血,并无更多脏污,这地方一定在洛川别苑内。天窗开合有金属与石头撞击声丶有铁门丶空气里有淡淡酒气,这种地方在洛川别苑只有一处——曾经的地牢,婚后被改作酒窖。
他又想到昏迷中,恍惚听到姚晟的声音,唤兕儿为「大殿下」,顷刻心下敞亮丶起了身冷汗。
他尽力周全,不让跟随他的下属怀才不遇,却灯下黑丶忽略了最紧要的那个——姚晟做洛川别苑卫士长,已整整十五年。先前苻洵是风光无限的荣国战神,洛川别苑侍卫长也与有荣焉,后来呢?
同时跟随他的,郎琊成了玄甲营副指挥使,秦川成了国君内卫副统领,姚晟却成了高等保育院的卫士长。
酒窖门开了,兕儿满面笑容走在前,苻阙战战兢兢紧随其后,再后面跟着数十名侍卫。虽穿着府兵服饰,苻洵却一眼就从他们五官线条看出,都是北宛人。
苻洵什么都明白了。
他咬紧牙关,直勾勾盯住兕儿,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早知今日,当初就该任你在柘枝城被冯栩虐杀。」
「你以为自己假惺惺将我救回奉宁,我就该对你感恩戴德?」兕儿咬牙笑了,眼里满是泪,「是谁让我沦落到被虐待的地步?正是苻洵你啊。」
「我原本有世上最温柔和善的父亲,你为什么要找来那个卑贱面首,还让父汗知道……」
「因为那个卑贱面首,才是你的生父。」苻洵要紧后槽牙,笑容可掬柔声说。
兕儿勃然色变,怒喝:「血脉那鬼东西算什么?我生于格日乐图汗王的府邸,长于卓力格图汗王的宫殿。我冯思源,是布日固德嫡亲的世孙,大草原正统的王子。」
苻阙猛然呆住,惊恐地看向兕儿:「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他儿子,他也配?」兕儿笑得满脸泪水,「若非父汗特特叮嘱留他性命,我早就一刀杀了他。」
他满脸玩味觑向苻阙:「不要用那副眼神看我,我不是,你也不是。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洛川别苑的孩子一个个认祖归宗,偏偏只有你好好被养在宫里?当然因为你出身卑贱丶没爹没娘,离了王宫无处可去啊。」
旋即,他冷冷吐出最后一击:「怎么,你还真当他是你爹?」
兕儿再狡狯老成,毕竟还是个孩子,憋了太久,一朝得手便再压不住倾诉欲,滔滔不绝说起来。
苻洵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忍住晕眩,凝神闭眼催动金蝉,将饮下的毒素一点点推到肩胛,随血液排出。
恍惚间,肩胛骨的疼痛加重,激得苻洵陡然惊醒,打了个哈欠丶笑吟吟看着兕儿:「你说的那些太无聊,忍不住睡着了。」
然后轻浮地挑了挑眉,满脸嫌弃摇头叹息:「听说你跟翊国幼主是发小,人家都一国之君了。瞧瞧你自己,当条好狗就得意成这样,啧啧……」
兕儿笑容僵住,霍然出拳打在他肩胛,苻洵痛得浑身发颤,却仍笑吟吟歪头注视着他。
地上散落着不少空酒坛,兕儿一边出拳击打苻洵伤口,一边暴躁地踹开酒坛丶碎片四处飞溅。忽然心念一动,阴恻恻笑了:「你不是很得意自己在边墙改好的铜墙铁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