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笑了:“可我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不是吗?”
四十一人齐齐跪地,双手托举,掌心向上。刹那间,大地震动,七十三道牛角纹虽已消散,但他们的识海深处,浮现出相同的金色光点??那是被封存百年的“梦核”残印,如今自愿献出,作为开启梦门的钥匙。
少年闭目,将短刃插入庙前冻土。
刀鸣九转,九龙腾空,化作锁链贯穿天地。北天第七星骤然垂下一道星光,直落刀身。整座古庙升起,悬浮半空,化作一座微型倒悬宫殿,与百年前湖心之景遥相呼应。
梦门,开启了。
少年踏入其中,识海无限延展。他看见无数梦境交织如网:有人梦见亡妻归来,有人梦见未曾选择的人生,有人梦见自己成为英雄,也有人梦见世界毁灭。这些梦本无善恶,唯有压抑太久的真心,在黑暗中咆哮。
他一一走入,不删不改,只轻声说一句:“我知道你在。”
于是梦中人回头,泪流满面。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庙宇,四十一人已化为灰烬,随风而去。唯有李四留下最后一句话:“替我们,去看看春天。”
少年拔起短刃,刀身微黯,九龙隐去。他知道自己已不足十年可活。
但他不悔。
此后十年,他走遍天下。东海之滨,西域黄沙,南岭瘴林,北漠孤城。凡有梦魇之处,必有点灯人足迹。他教人写梦录,记心事,不惧黑夜;他建梦堂,设静室,供人安眠对话自我;他甚至收徒三人,皆盲女,因她们不见外物,反能看清梦中真意。
而他自己,日渐衰弱。
三十岁那年,他再无法站立。只能卧于雪屋之内,由弟子照料。那屋,竟与赵承熹当年所居一模一样。窗外桃树年年开花,屋内炉火不熄。
某个雪夜,他梦见虞昭昭坐在对面,手中捧着一碗热汤。
“喝完再睡。”她说。
他接过,汤面映出一张陌生少年的脸??眉眼清秀,颈后隐约有痕,似曾有牛角纹存在。
他正欲开口,虞昭昭笑着摇头:“时候未到,别急着认识他。”
梦醒时,他嘴角含笑。
次日清晨,弟子发现他已安详离世。手中紧握短刃,刀身温润如初。尸体三日后不腐,雪花落在身上,竟凝成晶莹桃瓣,层层覆盖,最终化作一座冰雪雕琢的坐像,手持龙刀,目视东方。
百姓自发前来祭拜,却不立碑,不烧香,只在每年春寒时节,于屋前种下一株桃树。数十年后,此处成林,花开不败,被称为“守梦园”。
而那柄短刃,在少年死后第三日,悄然消失。
有人说它飞回归墟,继续沉睡;也有人说,它已融入天地,化作万千梦境中的那一丝清明。
唯有《梦录》新增一章,署名为“继灯者”,仅有一段话:
>“梦非终点,乃是起点。
>每一个敢于做梦的人,都是未来的先知。
>我愿追随那盏不灭之灯,纵身赴雪,亦不负此心光。”
多年后,东海渔村一名少年拾得一枚锈铃残片。他不知其来历,只觉每逢月圆,铃片发热,耳边似有轻应:
“嗯。”
少年名叫林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