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刘景周又不是什么傻里傻气的痴儿,别说现在已是左将军了,哪怕她依然是武威少将军,薛尉也在她手下讨不了好。”
小言从知云身侧探头出来:“为什么呀?”
存玉向她解释:“若论起行军打仗的本事,薛尉还能和刘景周比划比划,但若说起官场斗争的本事,那他可是差远了。”
“此话何解?”
萧存玉一笑:“小言,我先问你一句话,你从小跟着何老爷还有知云出去行商,是不是对做生意懂得便多。”
小言骄傲地抬头,得意道:“那是自然。”
“一样的,刘捷是陛下信重的武将,那些年保皇党势单力薄,大多时候都在有府兵把守的刘府商议事情,刘景周把这些官场中的弯弯绕绕从小听到大。薛尉却是个粗人,心里没有几个算盘的。”
“而且。”存玉顿了一下,“刘捷酒醉后曾对我说过,若周儿是男孩,这么聪明的孩子,他早就给她求来个一官半职了,只可惜是个女孩。”
小言若有所思:“这么说来,刘景周竟还是个聪明人。”
长长的车队中,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旁却潜藏着不少暗卫,时不时便有人经过。
薄金色的阳光从布帘间的缝隙偷溜进来,落在马车内右侧靠墙的两支奇怪木棍上。
毕力格苍老的面庞隐在昏暗里,指间把玩着一块小巧的阴阳鱼玉环。
谢铭死的那天他恰巧在主帐附近给一个有腿伤的士兵换药,谢铭死前所说的话他一字不漏地听到了,军营里的其他人都在笑话此话的离谱,没几个人放在心上,但他暗暗留了个心眼。
万一是真的呢,这世上儿子都能囚禁父亲,郡主都能变成舞姬,中原的女人,怎么不能当丞相了?
那天之后的一个夜晚,毕力格半夜从噩梦中惊醒,他在床上趟了一会后悄悄起身,从帐篷里离开了。
他从残废之后便染上了失眠症,一年到头睡下的整觉,一只手就能数完。毕力格本来以为这天只是平常,和之前每次失眠都一样,可当他停步在偏僻处的一棵高树下望月时,却听到夜风送来了一阵轻微的叹息和絮叨声。
毕力格透过群草,隐约看见不远处坐着一个精干的身形,看起来像是思乡的士兵在对月感伤。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预感袭来,驱使他躲在茂盛的草丛后继续听下去。
“唉,这可要如何是好啊。”
毕力格一惊,这是萧存玉身边那个参军的声音。
“怎么偏偏让我看见了呢。”赵参军懊恼至极,“大人也真是的,就算急着去商议事情,也不能乱扔衣服呀。”
“啪”的一声,赵参军扬手轻轻扇了自己一耳光,骂道:“呸,你这个蠢货,怪大人做什么,她不都说了让你别管,让你看好门,她一会自己去收拾吗,你非要表忠心,非要表忠心,这下好了吧,被吓了个半死吧。”
他抬手慢慢揉自己的脸,长嘶了一声。
“怎么就能让我看到呢,就算会暴露也该被一个什么奸细,什么政敌发现呀,我一个小小参军,竟然配知道这个惊天大秘密。”
“唉。”赵参军一脸苦大仇深,抬头望着月亮一动不动,“罢了罢了,女人就女人吧,给谁做事不是做呢。又有本事,又有权势,虽说有时候严厉了点,但好歹没克扣过我俸禄。唉,希望别被其他人发现了。”
赵参军其实声音很小,奈何毕力格耳力更好,愣是把这番话听了个全。
他那天不过是略有怀疑,心里其实也觉得这个猜测不靠谱,可没想到,竟然竟然是真的!
短暂的震惊之后,毕力格稳住声息一动不动,他来时没被发现已是侥幸,现在绝不能被发现。
“谁,谁在哪里?”赵参军突然大声道。
毕力格气息乱了一瞬,几乎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快出来,我已经看到你了,就在那棵树后面。”
一阵急风吹来,带起哗啦啦的一片响,毕力格闭上眼睛,心中苦涩地从树后移出来。
难道这就是他的命吗?
赵参军正背对着他,朝着对面一颗柳树质问。
毕力格愣了片刻,迅速反应过来,重新躲进了树影里。
“喵。”一只通体漆黑的玄猫从树后转出来,翘着尾巴绕着赵参军转了一圈。
“哼。”赵参军冷笑道,“我就知道你藏在那里,被我发现了吧。”
毕力格听见清晰的猫叫声,彻底放下了心。
他闭上眼,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这是天要助他。
毕力格又等了一会,等到赵参军的脚步声远去,等到月亮越来越高,他腿部酸痛不已,才顶着喧嚣的风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