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她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准备尝试起床,房门突然吱呀一声响起,走进来一位女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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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尼端着餐盘慢慢靠近床榻,正睁着眼睛的月月只觉得她瞧着甚是眼熟。
“裴、裴……”没等月月唤出对方的名字,她就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摇头。
“贫尼优昙,往日俗家姓名,小施主休要再提。”头戴一顶青布帽的女尼正是武则天最得力的亲信女官裴琼香。
“优昙师傅,你怎么出家了?”月月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几个月,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可谓一无所知。
优昙叹了口气道:“昨日之事已成过往,没有再提的必要。事情知道得多了,真的一点好处都没有。老话‘无知是福’,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她说这番话时,眼中有化不开的浓雾。月月已然明白,这是她付出极大代价才得出的结论。
一个体贴、暖心的人,此时应该选择闭口不问,若是口舌上的本事再强一些,甚至可以考虑多说几句慰藉之语,以抚人心。
可惜月月并不属于这二者中的一个,她只是继续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帷帐,对优昙道:“你本可以什么都不告诉我,那我一定什么都不问。可是你似是而非地说了几句话,我的好奇心真真被勾起来了。”
当一个人开始好奇,她必会开始刨根问底式地挖掘真相。这是人之本性,月月作为一个俗人,自然不会免俗。
“优昙师傅觉得你不想我知道的那些事,是你亲口告诉我比较好,还是来日我自己寻出真相比较好?”月月将问题抛给优昙,让她替自己做个抉择。
仅看优昙的态度,月月便知让她选择出家这件事必然与优昙自身有关,也与她有关。
而且这事绝对小不了,不是有心人有意隐瞒,就能做到密不透风,不让任何人知晓的。
更何况有些事,绝对不是咽下肚一辈子不言就能自己消化的,有时候把话说出来,才能更好地解脱。
优昙凝注着月月苍白的脸庞沉默良久,她将从滚烫变得温热适口的白粥递到月月手中,才道:“你乖乖吃饭,我就把最近发生的事告诉你。”
月月自然没有异议,接过碗和勺,刚舀了一勺白粥入口,就听见优昙在自己的脑袋上空当了道惊天巨雷。
“你被送出宫一个月后,皇上在几个大臣的鼓动下决定废后,”优昙面无表情地说着足以引起四方震动的天家大事,“国舅长孙无忌、你先前在北宫救下的女孩上官婉儿的祖父上官仪,还有我的未婚夫尉迟炯均参与其中。”
“这……”这信息太具有冲击力,月月一时之间都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他们的计划成功了吗?”
优昙垂下眼眸,轻轻摇头:“自然是没有的。尉迟炯知道我深受皇后娘娘信重,特意在他们准备实施计划前找上我,希望我能暗中帮助他们。”
月月喝粥的动作一顿,优昙的种种反应表明,尉迟炯他们的计划会失败,绝对和她又逃不开的关系。
优昙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我思考了整整一天一夜,决定将此事告知皇后娘娘。于是尉迟炯他们的计划败露,参与此事的三十六家公卿贵族皆落入娘娘特意编织的罗网之中,为首的两位重臣长孙无忌、上官仪如今都已经魂归地府。”
“那尉迟炯呢?”月月小心翼翼地询问。
优昙抬眸看着她道:“他是神武营的龙骑都尉,家传武功甚是高明,追捕他的人根本拦不住,所以他侥幸逃过此劫。”
优昙闭口不谈她是在武则天面前如何百般祈求这位面不改色心不跳下令诛杀所有反对她的人的政治家饶尉迟炯一命的,只是说出此事的最终结果。
优昙对尉迟炯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不被列在朝廷通缉名单上已是十分满足,再无他求。
只是她心里清楚,虽然尉迟炯平安无事,但是他们这对青梅竹马的缘分,在她决定向武则天告发他们废后的密谋时,便走到了尽头,再无修复的可能。
他们之间隔着政治理念的不同、男女观念的差异,以及此次事件中家破人亡的参与者,和他们无辜受害的亲人的血泪,绝没有分毫再续前缘的可能。
优昙与武则天是在武则天作为唐太宗李世民的后宫嫔妃,在他去世后被送入感业寺时相识的,两人一见如故,互相引以为知己。
后来武则天被李治接回皇宫,优昙带发修行期满,便随她一起入宫,辅佐她成就大事。
她本打算辅佐武则天到二十五岁就离开皇宫与尉迟炯成亲,谁知还差最后一两年,她便满二十五岁,只是她和尉迟炯再无成亲的可能。
优昙不后悔当日向武则天告发尉迟炯等人的密谋,她打从心眼里希望武则天走得更高,不会止步在一个皇帝的皇后位置,但是背叛爱人的她已无法继续留在宫中辅佐武则天,只能向她请辞。
优昙与尉迟炯真心相爱,如今尉迟炯恨极了她的告密行为,一口咬定绝对不会原谅她,她伤心之下选择重返旧地,正式在感业寺剃度出家。
月月完全想象不到自己生病期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当然,就算她一直是清醒状态,也无法对大局产生任何影响。
她敏锐地察觉到在优昙的叙述中,她的父皇李治基本上处于隐身状态。
但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如果他没有动意,长孙无忌、上官仪等人再怎么见武则天势力日益强大也不可能直接废除她的皇后之位。
天家的皇后虽然对大唐百姓而言都有着重要的象征意义,但她首先是皇帝的妻子,废后一事往小了说也是李家的家事。
可他若是下定决心、排除万难要废后,便是武则天先一步知道消息,针对他们布下天罗地网,李治若是执意废后,母家势弱的武则天也是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