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讶平日里温婉柔静的盛则宁会有如此失态之举。
墙的那头,垂头丧气的小娘子也没有看见正在走下台阶下的自己,就在凤凰花树下一蹲,双手环住膝盖,把脸深深埋了进去,不一会就肩膀抽动,一耸一耸,像是一个受了伤的小兽饱受委屈后独自在疗伤。
天边的晚霞如火烧了一般,与浓艳的凤凰花连成了一片,无比绚烂。
可那绚烂光彩之下,小小的身影却孤孤单单缩着,像是皮影戏上黑白的剪影,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则宁……”封砚想去伸手去扶起她,但他却无能为力。
就好像从前每一次他都克制住自己伸出去的手,他这一次也没有扶起她。
只听见那道声音,毫无感情地说:“抱歉,夫子的功课难解,这才耽搁了时间门,不过你不必为等我到这个时候。”
盛则宁手臂拢紧了自己的身体,脸在袖子上用力擦脸擦,就好像在抹去一些伤心的痕迹。
她慢慢抬起脸,除了眼睛、鼻子还泛着红,脸上没留下半分哭过的痕迹,她虽然只是一个娇弱的小娘子,可是骨子里却像是蛮牛一样倔强。
她定定凝视了他片刻,忽然发问:“你若不想我等,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拒绝我呢?”
封砚怔了下。
这并非他记忆里盛则宁的反应。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她并未怪他一句,甚至宛若无事发生地理了理散乱的发丝,笑着解释不过与朋友玩闹,不小心让沙子吹进了眼睛里。
她是真的只是不想让他担心一点,费心一点,想做一个最乖巧的小娘子。
可是他今日方知道,她介意的,从头到尾都是介意的,只不过从前她太喜欢他了,所以才选择委屈了自己。
而他,徒占着好处,一点也没有考虑过她的难过。
“我……”他努力想要上前去解释。
可眼前云霞、凤凰花、盛则宁,这一切就突兀地散了开。
就好像手心紧紧握住,却留不下一粒流沙,它注定是要流淌离去,无论他现在多么想要挽回。
“则宁……我……”声音脱口而出的刹那,封砚睁开了眼,看清头顶上那撒金帐子的纹路。
“官家,官家你醒了?”
封砚从床上猛然坐起,因为太过着急,引来一阵晕眩和抽痛,他两手撑在额角,心底的痛蔓了上来。
他刚刚竟然在做梦吗?
不过是梦,却也是回忆。
是他拙劣地行径伤了盛则宁,从一开始他就是错的。
“……我怎么回来的。”
他还没断掉的回忆还停留在昨夜与盛则宁一道在沉香宫的玉阶上喝酒。
德保公公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一副很为难、不敢说的样子,“这……”
封砚转眸看他,没有错漏德保公公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的样子,如此不愿意说,只怕昨夜是他做了什么。
他用指背抵住唇,有些记忆还留存了下来,有些却已经不记得,“……但说无妨。”
“昨夜官家酒喝的多了,拉住盛姑娘不肯松手。”德保公公简洁明了,省去了那些细节,以免皇帝丢人显眼。
封砚眉心深蹙。
他喝到忘记了,最后的答案。
——他们,能否重新开始?
虽然他不记得了,可竟然也能猜到盛则宁定然是拒绝了他。
如若是美好的记忆,他应该深刻脑海。
而不是烟消云散,自欺欺人。
他苦涩地用指背抵住唇,就好像上面还残留着湿软的温存,即便是骗、是欺、是强求来的,却也是弥足珍贵的回忆。
“官家,时间门不早了……”
封砚眼睫一动,放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