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徵的拳头紧了紧——她的价值观令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普天之下,怎么会有一个老头放着十倍赔偿不要,反而要一只走路都打哆嗦的鸡。
始作俑者寸金道:「对不住,老人家,您要什么只管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这一句话令老头冷笑了起来;「呦,你们一个接着一个抢着揽罪名,怎么,我成了恶人了?我丢了我的命根子还不兴恼了?喂,就你本事大,就你能杀鸡?」
一只鸡,又不是不肯赔他,偏生这老头好说歹说都不撒嘴,就这么把他们三人吊在这儿站着不让走,眼见着天色将晚,军营门禁,封澄心想:「再不回去要挨军棍了,还在这里掰扯一只鸡。」
于是她冷冷道;「我是隔壁天机营的封澄,既然答应了赔你,便不会赖帐,你要怎么个赔法,赔钱赔物,想明白了去天机营报我名字,总归不会少了你的。」
说罢,她拱手道:「老人家,我们告退了。」
说着,她左右手一手一个,拉着人就要往外走,谁料见他们三人要走,那老头反而急了眼,抖着不利索的腿就要上来抓人:「不……不准走!我让你们走了么!」
一个老头,拉拉扯扯,姜徵还是个姑娘,被他一抓脸都青了,封澄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了二两银子,重重地放在了鸡舍顶上,便撸起了袖子。
「现在是我打算把你的医药费和鸡一起赔你,」她咬牙切齿道,「我数三下,再不松手,我的医药费也要你赔。」
就她拉扯老头这一下,被他闹大了告,是能扣她一个私斗的名头的。
私自斗殴,夜不归宿,没三十军棍绝对下不来,那上司心狠手黑,老早瞧她不顺眼,封澄简直要被这只鸡弄得抓狂了。
正拉拉扯扯间,院子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封澄一众抬起头来,只见一串火把鱼贯亮起,陆陆续续地停在了院子前。
她停下手,有些疑惑。
寸金夜视极佳,看了看,轻声道:「瞧着来者不善。」
为首那人大笑着道:「老爹,您这房子一个人住着多没意思,早晚也就个鸡作伴,不如早拆了给您儿作地皮,您去儿子堂屋,自有千万好日子过呢。」
老头抖着脚怒道:「老子没你这样的儿子!我鸡一叫,老天便睁眼瞧啦!瞧瞧你这不肖子孙怎么祸害亲爹的!」
那村人当即哑了。
姜徵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封澄:「他怎么一听这个就不说话了,谁信?」
封澄道:「长煌信仰苍天,我们相信太阳和月亮是苍天的眼睛。」
能叫出太阳的鸡,则是勤勤恳恳的审判官。
老头中气十足道:「滚,快滚!不然老天可开眼了!」
谁料那人不走,反而小心谛听片刻,慢慢地笑了。
「哎,老爹,你的鸡呢?今天怎么不叫了?」
老头子深深地看了封澄三人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抬手示意他们快滚,轻声道:「我没想到这孽子今天带了这么多人,走吧。」
姜徵视线移向了封澄,急着要走的封澄却没有动弹,反而开始把腰间的令牌,身上的重甲飞快地卸了下来。
「你这是要干什么?」寸金奇怪道。
「打架,」封澄干脆利索,「哎,你干什么?」
姜徵把天机腰牌摘下,丢到了身后。
「打架哎。」她平平静静道。
第138章红绳
姜徵睁开眼睛时,外面天光已经大亮,她躺在并不柔软的榻上,圆圆睁着双眼,怔怔地看着摇晃的车顶,半晌,长长地松了口气——赵负雪备的车马行起来十分平稳,害得她梦到了少年旧事。
那架还是打了,三个修士,没用半点灵力,拳拳到肉地和村民们干了一架,仨人全部挂彩,封澄一瘸一拐地回了营,果然被上司打了军棍。
可现如今,姜徵只记得那夜老头烤的鸡味道很糟,封澄作怪的惨叫很好笑,得幸三人摘去的腰牌,并没人告状。
这是她在深宫中聊以咀嚼的馀罪。
她已经离开了那座皇宫么?已经在孤身前往长煌的路上了么?姜徵仍觉得有几分不真实,撩帘一看,作商人打扮的赵府侍从便低头过来:「姜姑娘。」
就着辘辘的马车声,姜徵恢复了平静从容的模样,心中却枯木逢春般生了几分期待:「离长煌还有多远?」
那侍从长得倒是令人眼前一亮,他轻骑骏马,平稳地走在她的马车旁:「还剩一程,只是前头关卡突然被锁了,我们得抄小路,故还需耽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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