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绒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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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用罢晚膳，永嘉出了屋，仰头望见明月当空繁星遍布，白日还是浓云遮蔽的天象，夜里却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她正要回房给裴清喂第二服汤药的时候，阿泉远远地疾跑过来，在她身前作了礼。

nbsp;nbsp;nbsp;nbsp;阿泉先是询问道：“殿下，我们爷他”

nbsp;nbsp;nbsp;nbsp;永嘉道：“止住血了，眼下就是等着他何时醒。”

nbsp;nbsp;nbsp;nbsp;阿泉松了一口气，禀道：“刺杀之事水落石出了。”

nbsp;nbsp;nbsp;nbsp;原是赵忠自逃出京城之后就隐姓埋名，流亡于江浙各地，所幸是当兵的身上还有一身力气，落到哪处就做些苦力过活，心中一直存志要杀了秦王也就是当今圣上报仇。

nbsp;nbsp;nbsp;nbsp;他听闻圣驾南巡将过苏州，直觉皇帝将要来祭拜前朝帝陵，是故三月前剃度皈依佛门，在寒山寺化作个小沙弥等待时机，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nbsp;nbsp;nbsp;nbsp;永嘉将此事听罢，不由得蹙了眉。赵忠此人她听过，先帝爷曾评过其人“勇武善战，忠君不二”，如此忠臣，随太子谋逆之后不伏法，却来暗害当今圣上，这哪里称得上是忠臣？

nbsp;nbsp;nbsp;nbsp;她未再多想，阿泉道：“一个时辰前李公公过来传话时殿下不在，皇上和皇后娘娘吩咐，定要全力救治裴大人，还让殿下务必保重身子，切莫上了神。还说齐王殿下已经醒了，请殿下安心。”

nbsp;nbsp;nbsp;nbsp;永嘉点了点头，今日之事一出，各处都忙乱起来。

nbsp;nbsp;nbsp;nbsp;阿泉见着月若捧着汤药，道：“殿下您操劳了半日，先回去歇着吧，小的来守着爷就好了。”

nbsp;nbsp;nbsp;nbsp;月若亦是这个想法，附和道：“夜深了，殿下该回房歇着了。”

nbsp;nbsp;nbsp;nbsp;永嘉接过月若手中的汤碗，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宫在这里看着他。”

nbsp;nbsp;nbsp;nbsp;没等二人有什么话说，永嘉就推门进去了。

nbsp;nbsp;nbsp;nbsp;屋内不能透风，因此还萦绕的一股药味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裴清平日里那么操劳，今日流了这么多的血伤了身子，日后皇兄还要重用他，这人怎么养得过来？

nbsp;nbsp;nbsp;nbsp;永嘉的心里一阵疼，明日该去和皇兄说一说。

nbsp;nbsp;nbsp;nbsp;她仍是依着第一服药的样子给裴清喂了药，他的面色不那么苍白了，唇也湿润了些，就像一株快要干枯死的草久旱逢甘霖，重又青翠了枝叶。

nbsp;nbsp;nbsp;nbsp;永嘉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安静地看裴清。

nbsp;nbsp;nbsp;nbsp;他真的和祁隐很像，明明五官都不是一种类型，可是神态里却有祁隐的影子。人和人之间似乎有一种难以说明的因果，他和祁隐像，今日又是祁隐的方子救了他。若是她当日不多问祁隐一句那个土方子，祁隐不为她那般细致地讲述一遍，那么裴清今日真的会死。

nbsp;nbsp;nbsp;nbsp;她曾经在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最美好的年纪遇到了祁隐那样的人，这很好，只不过他们二人终归是落花流水一场空罢了。

nbsp;nbsp;nbsp;nbsp;如今她嫁给了裴清，这才是实实在在的。

nbsp;nbsp;nbsp;nbsp;从今以后，她应该和裴清好好做夫妻了-

nbsp;nbsp;nbsp;nbsp;次日天光微明，一点微弱的晨光透进禅房纸糊的窗中，屋内半明半暗。

nbsp;nbsp;nbsp;nbsp;裴清睁眼时，难得地恍了一会儿。

nbsp;nbsp;nbsp;nbsp;那一箭钻心刺骨，疼得他顿时就失了神志。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他有两个想法。第一个，是庆幸自己料事如神跑了过来，没让她受伤；第二个，是遗憾自己大概要死了，从今以后再也陪不了她了。

nbsp;nbsp;nbsp;nbsp;如今见着自己在禅房之中，不由得愣了神，原来自己没死。

nbsp;nbsp;nbsp;nbsp;他明明记得那一箭的位置凶险得很，想是已经入心了，必定命丧当场。看来是他福大命大，那一箭偏了些，但这般的箭伤竟都能有人给他救了回来，一个将士若是在战场了受了这种伤，那定然是没救了。

nbsp;nbsp;nbsp;nbsp;他略略地转了视线，头移动时，牵扯到伤口一阵钻心剜骨的疼，额上登时出了密密的冷汗。裴清偏了头，惊愕地发现永嘉伏在榻上，贴在他的身边。

nbsp;nbsp;nbsp;nbsp;永嘉后来搬了一个圆凳坐在榻边，也不做什么，只是静静地等着裴清。她知道他可能要好几日才能醒来，但她就是不愿意离开，她要守着他。后半夜她累了，便伏在他身边睡着了。

nbsp;nbsp;nbsp;nbsp;柔和微亮的光线贴在永嘉的面庞上，她闭着眼眸，秀眉微微地蹙着，像一朵晨曦时分睡着的芍药花。她白皙得如同观音手中捧着的那白瓷杨柳瓶一般的脸庞泛着些粉，当裴清看到上头浅浅的泪痕时，心里揪紧得一疼。

nbsp;nbsp;nbsp;nbsp;她哭了？

nbsp;nbsp;nbsp;nbsp;她还在这儿守了一夜？

nbsp;nbsp;nbsp;nbsp;裴清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最怕她哭，当日他身为祁隐时拒绝了她，她泪光盈盈的时候他的心就一阵一阵地疼，缓了很多天这种感觉都消失不去。

nbsp;nbsp;nbsp;nbsp;永嘉一哭，他的五脏六腑都碎了。

nbsp;nbsp;nbsp;nbsp;他想伸手抚一抚她的脸，可是略微一动伤口就牵扯着四肢百骸都疼，令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好作罢。

nbsp;nbsp;nbsp;nbsp;身上疼，心里也疼，疼的同时却生出丝丝的喜悦。她哭了，她来守着他，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对他有几分上心了？

nbsp;nbsp;nbsp;nbsp;若是这样，就是叫他死了都值得。

nbsp;nbsp;nbsp;nbsp;隐约觉得身边人有些动静，永嘉立马惊醒了。

nbsp;nbsp;nbsp;nbsp;平日里她只要睡着了，便是睡得极沉，只有极大的动静才能唤醒她。先前在裴府的时候，起初她还会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裴清天微亮时上了榻，后来便毫无察觉了，他起身去上朝的时候她也没个反应。

nbsp;nbsp;nbsp;nbsp;但是眼下，裴清但凡有点儿要醒的样子，她都能即刻醒了来。

nbsp;nbsp;nbsp;nbsp;永嘉急切地抬了头，撞入裴清乌黑明亮的眼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