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封令铎望向他,眉宇不觉染上冷肃。
齐猛冷笑,梗着脖子还要邀战,而封令铎此刻全然没有搭理他的心思。
他撩袍上了马车,蹙眉望向卫五,冷声吩咐,“回府。”
*
封府,静喜堂。
屋内沉香袅袅,窗外秋雨连绵。
封夫人拿着把小银剪,正细细地修剪着宝华公主送来的几株秋菊。
白的是玉牡丹,红的是美人红,紫色是碧江霞,还有几株最为名贵,仅供宫廷观赏的黄色秋菊,是大名鼎鼎的御袍黄。
封夫人叹口气,也不知道封令铎是怎么想的,放着金枝玉叶的娇贵公主不要,偏要去吃那颗庸陋杂莠的野草……
“喀嚓!”
封夫人辣手摧花,将瓷盆里几颗繁茂的酢浆草齐头剪断。
“夫人!夫人!”刘嬷嬷小跑着从院外行了进来,张皇地对封夫人道:“郎君,郎君回来了!”
封夫人将手中银剪一扔,微凛着神色道:“他还知道回来?”
说话间,封令铎已经大步流星地迈进了静喜堂。
他不知为何没有打伞,一身官袍沾了雨,弄得深一块浅一块。
封夫人觉察到他的反常,却因着自己也在气头上,便没往心里去,只冷声道:“平日里日无暇晷,过门不入,怎么?今日是起了什么风,能让封参政回来得这么早?”
话落,静喜堂里陷入沉默。
封令铎眉眼冷肃地望着封夫人,沉郁的脸色就像廊外淅沥的秋雨,透着刺骨的寒意。
刘嬷嬷赔着笑,问封令铎到,“郎君还没用晚膳吧?奴这就让膳房……”
“出去。”
又冷又硬的两个字,像出鞘的利刃,寒芒逼人。
刘嬷嬷被封令铎的气势慑住,腿一软就要退下,却又被封夫人厉声给呵住了。
“站住!”她转而面向封令铎,柳眉倒竖,“这是我的院子我的人,你自幼饱读诗书圣贤之道,该知百善孝为先的道理,怎么?遇到个没大没小的野丫头,竟连圣贤之言都扔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哐啷”惊响划破窗外滴答的细雨。
圆花几上,一盆御袍黄落地,瓷盆粉碎,溅起一片破碎的瓷雾。
“出去。”
依旧是平静而不带情绪的声音,刘嬷嬷背心一凛,赶紧遵令退了出去。
而封夫人早已是一脸惨色,她又惊又怒地望着眼前气势摄人的封令铎,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怒到,“你!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我可是你生母!你竟敢如此忤逆……”
“是,”封令铎截断了她的话,“你若不是我的生母,你现在早没机会站在这里同我说这些。”
一席话彻底让封夫人噤了声。
情绪像河堤裂了道豁口,封令铎便没打算再去维持表面的平静。
“儿子本以为,母亲性子虽跋扈了些,但至少明辨是非,心怀仁善,”封令铎声音沉冷,“可是母亲……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儿子失望。”
“你……”封夫人扶靠着身后花几,声音颤抖,“为着个十两银子买来的贱婢……你便要同我反目么?”
封令铎不为所动,只问:“出征之时,我寄到府上的书信,那些托你转交的,都去了何处?”
封夫人没想到他竟会问起这个,一时不该知如何作答,只能转移话题道:“我这都是为你好。姚氏不过是当初买来传宗接代的侍妾,她入府那么久,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有什么脸在封家待下去?况且……”
封夫人继续道:“如今她一个女子,在外头抛头露面,成日里跟着些男工厮混在一处,你不管教就算了,还处处维护,就不怕封府的颜面都被她给丢光吗?!”
封夫人歇斯底里,仿佛她才是受了天大委屈的那个。
封令铎想起许多年前,封府没落,他只是一个六品州通判的时候。
那一年青州大旱,他夙兴夜寐、衣不解带,为了让百姓能吃上一口粮,一户一户地登门要粮,走坏了几双皂靴。
那时,母亲也是这样同他发脾气,武断地抹灭他所有的努力、践踏他心中的为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