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这否认并非出自真心。
谢凌果然立刻凝神,观察了一番他的神情,随即无比自然地把他从床边捞到了怀里,低头亲了一下他的眼睛。
殷回之紧绷的脸色在这个安抚意味十足的动作中有所缓和,但下一秒,谢凌的话让他的目光再次冷沉下去。
“卿卿,”谢凌依旧这样叫他,语调温柔,“鲛绡费些力气总能拿到,但别的事不同——你愿意在这守着我一辈子,外界局势未必允许。”
殷回之眸底划过自嘲。
他推开谢凌,带着淡淡的讽意问:“你的耐心只够让你装两个月吗?”
“还是说,在我面前,装两个月都令你难以忍受度日如年?”
问完这两句,殷回之出奇地平静,只是多了几分沁人的寒,像问剑峰日复一日飘落的雪,没有半点新意,无法在心里荡起半分波澜。
……哦,他忘了,没有心的人,本就感受不到这些。
“脾气真的好差,”谢凌捏了一下他的脸颊,“两句话就气成这样。”
这一捏不轻,带了点抱怨惩罚意味,多少有些疼,但殷回之毫无反应,仿佛一尊没有知觉的雕塑。
“说我装就算了,谁不希望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得好点,”谢凌把玩着他的手指,“后半句纯属污蔑了啊,这世界上能让我度日如年的人可活不到今天。”
殷回之动了动睫,沉着脸不语。
谢凌双手捧着他的脸,迫使他跟自己面对面贴得很近:“你还记得巧色吗?”
殷回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扯到这个人,脸上又冷了几度。
谢凌没忍住笑:“这是酸死谁了?不过我要声明,我同他不仅一清二白,而且不共戴天。”
“那脏东西不知道怎么把我抓来这边,又仗着有几分本事胁迫我做这做那,我好不容易才设局把它弄死……代价是利用你。”
“总之,这东西现在已经死了,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也不会再乱跑,”谢凌说得含糊,声音也低,“……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绷着。”
可惜殷回之无动于衷:“你不想说就别说,不用语焉不详地跟我说这些,我不感兴趣。”
谢凌眨眨眼:“真的不感兴趣?”
“即便你说的是真的,”殷回之无视他的卖乖,语气漠然,“你觉得我会因此开始相信你吗?”
“我没让你相信我,”谢凌反驳,成功吸引来殷回之的目光后,他才继续说,“我是让你别那么紧绷,不要因为我把什么都抛到脑后不要了,我那么值钱啊?”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殷回之耐心终于告罄,丢了一道禁言咒过去,用行动表明了自己对这个话题的厌烦。
谢凌张嘴,发不出声音,蹙眉咬了一口他的唇,用口型道:
——不、讲、道、理。
殷回之干脆连眼睛也闭上,眼不见心不烦。
抱着他的人这才不再折腾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以为谢凌终于安分了下来,正要解开禁言咒,眉心却倏地一寒。
然后是铺天盖地的黑雾。
谢凌大概也没料到他的识海居然没有一点设防,魇侵入的一瞬微妙地顿了一下,而后才迅速侵略控制他的元神,又早有预谋地趁他失神紊乱的间隙,肆无忌惮地扯住他的魂魄。
金丹期以下的修士其实很难感知到自身魂魄所在,所以更容易被高阶邪物夺舍,而化神期修士已经具备凭靠元神之力护佑魂魄的能力。
殷回之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少年了。
即使是此刻这样的情况,他也可以选择博一搏,最差也能和那个人同归于尽。
殷回之忽然想到很多旧事。
寒潭水下濒死时那遥遥一眼对视,崖边冷冽的风和温暖可靠的手,香炉里被他偷偷减量但还是浓到令人昏昏欲睡的安神香,怎么也阻止不了的滔天大火……
经年来被压制忽视的不甘痛苦和怨恨终于在这一刻喷薄,与绝望愤怒一起交织震荡。
然后化作一滩死水。
化神期修士的元神在魇的包围中心剧烈震颤了一瞬,又突兀地平静下来。
算了。
殷回之古井无波地想,那就到这里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