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峥泓早上来找她,时常给她带馄饨,谭家厨子做的馄饨,可比早餐铺的馄饨好吃太多了,她现在不馋早餐铺的馄饨。
倒是豆浆,平日里在家吃不到。
桑景云要了一碗咸豆浆,又要了一笼烧麦,搭配着一起吃。
嘉兴的烧麦是肉馅的,薄薄的纸皮里包了猪肉、笋尖和韭黄调配出来的馅料,吃着特别鲜。
桑景云吃了没几口,就有认出他们的人来跟他们打招呼。
那是个跟桑钱氏差不多年纪的妇人,一看到桑钱氏就道:“桑家的,好些日子没看到你了!对了你儿媳妇的弟弟回来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桑钱氏还好,陆盈直接愣住了。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瞧见了?”桑钱氏问。
那人道:“我没瞧见,但有人瞧见了!听说他带了个日本媳妇回来,大约是没钱,日子过得很不好,去上坟竟然只带了点饭,一个菜都没有……”
陆政安从日本留学回来,这也算是个大新闻,早就在上海县城传开。
一起传开的,还有陆政安过得很不好的传言。
他若是过得好,怎么都不可能去给爹妈上坟,就拿点米饭。
再穷的人家,也会换一个鸡蛋,再花一个铜元买点咸鱼或者小鲫鱼当供品。
只有米饭,这也太寒碜了!
陆盈问:“那他怎么没来找我?”
他们搬去租界后,确实没有到处说住址。
但孤儿院那边,钱表姑是知道他们的住址的。
最重要的是,桑景英每日都来县城读书,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陆政安真要找他们,去找桑景英就能找到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个大婶开口,随即压低声音问:“你们说,他是从日本回来的,会不会已经染上血吸虫病?你们可要小心一点,别跟他走太近……”
桑景云:“……”这传言竟然还在,这是她没想到的。
这个大婶是拿着杯子来买豆浆的,她买了满满一杯豆浆,然后就离开了。
她走后,陆盈还有点恍惚:“没想到他还活着,那么多年,竟然一点音信都不给。”
陆盈对这个弟弟有些不满,但还是惦记着的。
她之前并不知道陆政安去了日本,只知道陆政安去别的地方读书了,陆政安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她还以为对方发生意外,死在了外面。
没想到人还活着,只是不给她捎信而已。
这是一点没把她当亲人!
陆盈想到了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当时陆政安说他要去外面读书,还说读书开销很大。
虽未明说,但她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很了解,她知道自己的弟弟,是想让她出钱。
她爹娘去世时,她这个之前一直在读书的弟弟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和她一起哭。
布置灵堂,买白布裁剪寿衣,招待来吊唁的客人……这些都是桑学文请了人帮着做的,钱也是桑学文出。
当时不管是棺材旁边的灯油没了,还是厨房缺了东西,大家都找桑学文做主。
有时桑学文饭吃一半,都要跑出去帮忙买东西,还一趟趟跑桑家拿桌椅碗筷。
也因为这样,桑学文一直没穿寿衣,毕竟按照本地习俗,寿衣不能穿到别人家里去,若是穿着寿衣去买东西,店家能把人打出来。
结果呢?她这个弟弟反过来怪桑学文,觉得桑学文不穿寿衣是不把她爹娘放在心里。
她解释了,她弟弟依然觉得自己没错,觉得桑学文可以一回家就把寿衣穿上,要出门再脱。
她弟弟这话,还正好被桑学文听到,于是桑学文只能不厌其烦,一天下来穿脱寿衣十几次。
因着这些矛盾,因着桑家帮她爹娘办丧事已经花了许多钱,她告诉自己弟弟,说自己没有钱,没办法出钱供他读书。
然后她弟弟扭头就走,再没回来。
她一度很愧疚,觉得当时应该多关心一下弟弟,若她多注意一点,她弟弟兴许就不会死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