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善!”
一名圆脸道童高声喝道,“你是不是又偷吃贡品了!”
他这一嗓子喊得实在响亮,颇有气魄云霄之感,连死皮赖脸如宁恙都被震得抖了一抖,随后更是加快步伐就要甩来那追来的人。
乱冲乱撞的,也没注意前面拐角可有人,两两相遇,撞了个眼冒金星。
“吃什么长大的,一身硬肉。”
宁恙捂着脑袋,却没听到对方指责。
他抬起头,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张玉庄神色平静,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眼里盛着深海,浓墨沉渊。
宁恙只觉得越发瞧不懂这人,嘴里苦哈哈的,许多未出的热情都被这么压了回去。
风也无情,只挑人眼睛撞,激出几点凉意好叫你无所适从地干眨眼。
就这么一愣,身后追赶的圆脸道童气喘吁吁跟了上来。
乍见“罪魁祸首”就要把自己准备好的斥责给抖落出来,脚还没站住,话已经说了两句,余光才瞧见还有另一个人。
待再眨了眼看清是谁,连忙囫囵着模糊话语,匆匆行抱手礼。
“监正。”
“嗯。”张玉庄语气平平,目光直接越过宁恙,问那圆脸道童,“何事这么慌张。”
那道童自然对答如流。
张玉庄听了个大概,视线这才收回来,自然将宁恙一脸笑容纳入眼底。
分明故交见面,开口却冷淡不已。
“你就是元善?”
宁恙笑容僵在脸上,原本春风柔嫩化成苦涩一片。他压不住失落,却又犟着要和张玉庄对着干一样,梗着脖子说:“我是。”
“为何总是闯祸。”张玉庄公事公办地问。
宁恙被他眼中那些陌生和冷漠冻到了一般,张着嘴也说不出什么。
“司天台乃皇家重地。”张玉庄已先一步迈脚离开,“莫要喧闹。”
圆脸道童连忙应是,躬身送六殿下离开,确定那道身影走远之后,才敢在原地小声斥责。
“你撞谁不好,非得撞咱们殿下身上。”
“你也真是,如今殿下可是天子手下的红人,他已然对我们这些新入道场的道童足够好了,没听嘛,前段时间他又命人给咱们裁衣衫。”
“我听宫人说这皇宫里都没哪处地方待遇有咱司天台好的了,我寻思这一日三餐并着糕点水果,殿下从不短了咱们的,你做什么天天去爬神像偷贡品!”
“你都不晓得多少人削尖脑袋想往我们这里钻,你还成天闯祸。”
“哎!说话,你也不怕被赶出去。”
圆脸道童叨叨这么多,全讲给一个木头听去了,只好拉着人先回去。
宁恙咬着嘴,小声说:“兴许他害羞呢,多年没见。”
“你说谁害羞?神像?”
余下许多未说完的话,全被人咽肚子里去了。
司天台虽然名字华丽,但说到底就是座建在皇宫后头的道观,也就一个观星台搭建得高了些,若要真算起大小,甚至连道场一半都够不着。
但如今落到张玉庄身上的注视,远比道场里那些世家子弟来得森冷刻薄。
他此身嗔喜转眼就会被报去皇帝耳中,这是处吃人地界,没资格为什么欣喜。
这批道童入宫的名目很巧,说是因先前瘟疫一事司天台起了大作用,更显观星职责之重,司天台不可无人继承。
提这话的人显然颇有用心:六皇子虽然身在司天台,但其未来或是庙堂重材,是以不在继承之列。
简言之:六皇子有经国之能,前路未知,谁晓得他会不会哪天就当了太子,要是更进一步成了未来皇帝,总不能一直留在司天台上。
这话开口在张玉庄被皇帝关禁闭那段时间,虽然对外看是六皇子失了帝心,却阴差阳错地合了皇帝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