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蜜尔看向他,轻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挑战的开始,不是守护者自身能决定的。只要我有足够强烈的挑战决心,符合要求的实力,想要守护的‘概念’,神王莉娜激活挑战律令,决死之战,就会开始。而我身体的一部分通过咒术和塔兰连接在了一起,她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同样……我也知道她的。如果她偷偷摸摸做出了什么近似堕落的行为,即使能瞒过全世界,也瞒不过我。我,既是她的代行者,也是她……自我拯救的限制器。”
原来关系这么密切吗?难怪塔兰那家伙当初用塔蜜尔的身体吃他的精液亲自体验效果,一点愧疚感都没有。
但这并不影响薛雷带着一丝怒气把另一个猜测质问出来:“那么,她当初对蕾莉亚的事情坐视不理,算是近似堕落的行为吗?”
塔蜜尔皱起眉,说:“那时我还不存在。但是……那件事,没道理怪到塔兰身上吧?”
薛雷哼了一声,跟蕾莉亚的关系更加亲密之后,此前漏过的想法,重新被他不再由精虫占据的大脑捕捉到,“你可以把我接下来说的一切都当作无耻的阴谋论,恶意的揣测。”
她眉心的皱纹更深,“你说,我会好好听着。”
“蕾莉亚的心中,唯一能和正义相提并论的,就是她无比珍视的爱情。如果格兰诺瓦已经把她或者洛萨当作威胁,没理由不去了解这一点。”
薛雷抬起手,这个猜测他还没有对蕾莉亚说过,以后也不打算提,“可如果格兰诺瓦了解过他们,就应该知道,为了不和洛萨分离,蕾莉亚在战后的选择,是继续在这个世界各处冒险。那,为什么他还会推动甚至是主导洛库尔兰王国对蕾莉亚他们布局的阴谋呢?”
塔蜜尔轻声说:“薛雷,这是很严重的指控……”
“你清楚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不然,你能解释为什么格兰诺瓦要冒险对我出手吗?我对他的地位没有任何影响,他杀我,其实是为了间接杀掉依靠我复活的蕾莉亚。他不敢直接对蕾莉亚出手,恐怕是既找不到合适机会绕过规则,也担心触发挑战。而且,我也看到过一些间接的证据。”
她用力咬住下唇,本就不算嫣红的色泽,在重压下消退。
薛雷继续说了下去:“之前我一直没有想通,到底为什么,格兰诺瓦要对蕾莉亚出手。他如果真的那么多疑,手上要留下多少血债?他明明是个很能隐忍,连杀我都要用魔炮掩饰一下出手轨迹的守护者,他很在意规则,也很重视自己的位子……”
“是啊,”塔蜜尔的声音比刚才更小,“为什么呢?”
“我昨晚,才真正想明白这件事。就从我……站在爱上蕾莉亚的男性人类的立场上思考的那一刻开始。”
薛雷露出了微笑,“塔蜜尔,你应该知道,人类和精灵的爱情,即使走到最后,也注定会有一个悲伤凄美的结局。”
她点了点头,“寿命的差距太大了,即使双方实力都很强,人类也比不上有漫长青春生涯的精灵。我见过已经满头白发的人类丈夫,在依然年轻貌美的精灵妻子搀扶下颤巍巍地散步。那……想必很痛苦。”
“如果我是洛萨,在战争已经结束,不再需要担心横死于意外的情况下,我难道不会想要变成长生种,和妻子永远生活在一起吗?”
薛雷很严肃地说,“挑战守护者的事情,他们肯定设法了解过,所以蕾莉亚才会在知道一些事情之后选择了放弃。可她是长寿的强大精灵,她不懂……人类对此的恐惧。”
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感受着心脏的搏动,“迈向死亡路上的衰老,才是时光最可怕的侵蚀。如果我是洛萨,如果我想要长久地陪伴在妻子身边,以最好的状态,那么,挑战守护者,就是他唯一可做的选择。”
“你的意思是……”塔蜜尔有些惊讶地说,“洛萨,和蕾莉亚的想法并不一致?”
“对。因为当时,在这片土地上还诞生了一个新的守护者,伴随着洛卡拉联邦的建立。”
薛雷深吸了口气,每一个单词的发音,都不自觉地加重,“洛卡拉联邦的绝大部分领土都位于辉煌平原上,而被提拔为守护者的,是个在他眼里十分孱弱的法师。挑战中不能使用世界意志力量的话,塔兰对上经验老道实力强悍的剑圣,真的有胜算吗?”
她细长的脖颈里发出轻轻的一声咕,脸上的血色,几乎消退得干干净净。
“所以,我认为,当年洛萨……才是对格兰诺瓦的地位有巨大威胁的那个人。他的打算很可能是等他挑战获胜,成为辉煌平原守护者之后,再以长久相伴的美好未来说服蕾莉亚,让她去挑战塔兰。”
薛雷盯着塔蜜尔的眼睛,缓缓说道,“这种我都能推测出来的事,你认为塔兰那样聪明的法师,会完全预料不到吗?洛库尔兰作为洛卡拉联邦的最关键国家,一对举足轻重的英雄情侣,在塔兰眼皮子下面做出那样的事,她会完全不知情吗?”
他对着塔蜜尔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冷冷地说:“所谓的时光侵蚀,所谓的堕落,会不会从你还不存在的时候,就早已经开始了呢?”
“我……不会相信那样的推测。”
塔蜜尔闭上眼,手掌轻轻按着额头,冷汗从两侧流下,可见她的心绪,并没有她说的那样坚定不移,“我相信塔兰,我认为,我可以永远相信下去。”
薛雷毫不客气地说:“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永远相信的东西。”
“包括你的女神薇尔思在内吗!”塔蜜尔大叫出来,猛然睁开的双眼闪动着不明缘由的泪花。
薛雷依然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平静地回答:“是。守护者可以骗人,神明一样会说谎。大家……都只是在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而已。”
塔蜜尔又一次闭上眼睛。
她再次睁开双目,明亮的眸子已经变成了翡翠一样的迷人色泽。
跟着,属于塔兰的叹息声,和塔蜜尔背后浮现的碧绿身影一起出现。
她用塔蜜尔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薛雷,许久之后,才轻声说:“当年,我的确没有做该做的事。”
“但是,”她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悲戚,“我从未贪恋过守护者这个位子。哪怕一秒,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