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有没有发现,自仇隋布局以来,先后牺牲的这些人里,他那边的人简直像是送上门来,而咱们的人,却都死得不明不白,远的不说,就说李萧,你与他交情非浅,你当真信他是死在聂阳手上么?这短短一个半月,仇隋从令使到舵主,从舵主到掌旗,你仔细想想,每一步,反倒是咱们为他扫清了障碍。现下他独自掌管一支,与龙掌旗平起平坐,你还当真以为能揭穿他么?咱们一步步走到如此田地,真的只是因为仇隋算无遗策心机深沉么?”白继羽说道,脚下向前连踏数步。
显然他所说皆是事实,余桐无从反驳,眉心紧锁道:“你的意思是……龙掌旗她……”
“我听龙掌旗的,不过是敬她为小香高堂,未来总归是一家人。她与仇隋之间有什么瓜葛,我本也不想深究。可如今小香惨死,她不仅刻意隐瞒许多事情,还大张旗鼓把小香的尸身送到仇隋身边。这种人,我为何还要供她驱策?余大哥,你做了这么多年令使,其中的异样之处,当真看不出么?”
“仇隋毕竟是龙掌旗一手引入天道,他这次又恰好帮龙掌旗杀了邢碎影报了大仇,可能难免有些徇私之处,不过咱们在江南连番受挫,中南四州一时间的确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仇隋纵有私心,终归是个人才,白兄弟,你还是不要太过执着的好。找不到真凭实据,咱们扳不倒他。”余桐沉吟道,“既然你对两位掌旗颇有成见,那不如这样,我帮你去讨个特事特办的许可,你答应不要坏了这次的大事,我们也不过问你私下的追查。如何?”
白继羽冷冷道:“连这次的大事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会不会坏事?”
“此次事关重大,详情唯有两位掌旗知道。连在镇上的四位舵主,也都一无所知。”余桐踌躇道,“不过龙掌旗倒是有所交代,咱们的人大多身份隐秘,为免误伤,最终行动之前,任何人不许向聂家大宅中住下的江湖人出手。想必暂时你也依照这个规矩行事即可,傍晚你擅自格杀的那几人,龙掌旗念你过于激动心神失常,帮你瞒下,下不为例。”
“不在那里住着的人,你们就不能管我,是么?”白继羽垂目一笑,问道。
余桐一直与他保持着一丈距离,听他如此说道,忍不住又向后退了半步,道:“不错,龙掌旗一向爱才,白兄弟一直受她器重,但凡力所能及,她一定会设法遂你心意。”
“好!”白继羽突然昂首说道,一字出口,刀鞘上扶着的手掌猛然一抬紧握刀柄,双膝微屈身形一闪,霎时间便欺近数尺!
余桐面色大变,双臂一震,一对袖锏顺势落入掌中,一上一下眨眼间将身前空门护的水泄不通,一副早有防备的架势。
两把袖锏无锋无刃,长短不过一尺有余,用来抢攻可谓险极,但若是专注于守御,却灵便迅捷不惧敌方兵刃锋利,恍若一面无形盾牌横亘身前,滴水不漏。
龙十九选定此人前来,显然费了一番心思,即便不可能击败白继羽,却也不至于话说不完便殒命当场。
不料白继羽竟只是虚晃一招,左足一蹬,雄腰急拧,骤然折向方才开口的小罗。
周遭诸人本以为白继羽要向余桐出手,纷纷情急出手,小罗也一边拔剑一边俯身欲冲。
他的剑不过才拔出数寸,白继羽的人已在他的眼前。
余桐此时再欲攻其必救已然不及,就见小罗左右两人几乎同时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旋即啪的一声脆响,灰黑色的刀柄重重砸在小罗握剑的手腕之上,他痛呼一声撒开手掌,长剑还未滑入鞘中,白继羽便已顺势闪到他的身后,二指一分捏住他喉头,冷冷道:“要命的,就给我说实话。你可不是住在聂家的人。”
这一串动作白继羽必定早已在心中谋划完备,出手一气呵成,余桐手下诸人武功本就大大不如,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惊魂甫定,小罗的命已捏在白继羽掌中。
从加入天道起,白继羽便从未有过因自己人而手下留情的记录,余桐连忙喝住众人,急道:“白兄弟,有话好说!”
小罗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没了半分血色的双唇连连打颤,抖抖嗦嗦问道:“白……白大哥,你……你有话只管问,别……别吓小弟。”
“董剑鸣到底去干什么了?”白继羽语气森寒冰冷,任谁也能听的出小罗只要稍有差池,那两根手指就会毫不犹豫的捏合。
小罗面露为难之色,颤声道:“我……我……”
“龙十九为了控制他,每次对他施展五罗媚颜心经的间隔不会超过五天,怎么会让他单独去出十几天的任务?”白继羽不耐烦道,“既然你毫无诚意,那黄泉路上就去怪让你撒谎的那人去吧。”
察觉到喉头压力陡然变大,小罗脸上顿时一片煞白,惊叫道:“我说!白大哥饶命!”
“他在哪儿?”略略松开手指,白继羽再次问道。
“董……董剑鸣他前……”
小罗只来得及回答到此,锃的一声轻响,突然从人群中传来。
白继羽面色一变,连忙从喉头收手,顺势在肩头一扯,想把小罗拉向一边。
但那暗器来势实在太快,他手背躲开已是极限,才捏住小罗肩头衣料,便听一声闷哼,那细小暗器已钉入小罗喉间。
“呜……呜唔……呜呜——”小罗惊恐的按住自己的脖颈,但口中已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白继羽一松开手,他便僵硬的倒在地上,一瞬间连四肢都已麻痹。
这既是灭口,也是警告。
另外几个自孔雀郡跟来的年轻人顿时都变得面色惨白,互相交换着眼色向后退去。
余桐把手中的逆鳞放回胸前,道:“龙掌旗有令,董少爷的任务是绝对机密,凡有透漏者,杀无赦。”他口气转为缓和,柔声接道,“白兄弟,龙掌旗交代的十分周全,镇上的事情一旦结束,她就让你见到想见的任何人。在此之前,还请白兄弟委屈一阵。”
白继羽低头望着脚下小罗已经停止抽搐的尸体,唇角泛起一丝微笑,“龙十九是想说,我若是想找元凶报仇雪恨,就得先按她的意思行动,对么?”他口中对龙十九已无半分敬意,称呼也换成了直呼姓名。
余桐额上已流下一片冷汗,龙十九的确对他交代的十分详细,还特地交给他一枚逆鳞以防万一,可她却独独没说,若是白继羽不肯答应,又该如何?
按天道的规矩,不从上令,杀无赦。
可先不论这人能不能杀,他们一起来的这些人一拥而上,杀不杀得了才是要紧问题。
而且,比起杀不杀他,现下更要紧的问题,显然是先不要被杀。
朴素的青铜吞口中,闪耀着寒光的刀刃一寸寸拉长,紧握着刀柄的手掌依旧稳如磐石,只是手背上凸起了一条条青龙般的筋脉。
余桐的眼睛不自觉地眯起,一直紧盯着那只手、那把刀的他,自然知道即将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