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继续瞄准下一个目标?
这是最值得深思的问题。
黄国华抿了抿嘴唇,突然之间,他想到了一个地方,他的眼神中闪过一缕精光。
黄国华抓起西服穿在身上,想了想,又走到衣柜面前,弄了一身休闲的服装换上,他大踏步的走出办公室,秘书看到他走出来,赶紧站了起来,他挥挥手示意秘书没什么事,然后招呼上他的司机,道:“你开车送我去一个地方。”
年轻的司机小同志敬了个礼,马上坐上了驾驶位,黄国华坐上车的时候,司机还问道:“部长,还用挂警灯吗?”
“不用,低调行事。”黄国华说道。
“是!”司机干练的回了一声,然后平稳的开起车来。
“稍微快一点。”黄国华刚掏出手机,感受到车速比较平稳之后,补上了一句。
司机又回了一句“是!”,加快了速度。
很快,车辆来到了一个让黄国华记忆深刻的地方,龙门。
黄国华永远不能忘记那一幕,老上司站在那个茶楼上,往那一汪小小的人工湖中洒出鱼饵的一刹那,那堪称翻江倒海的三段锦鲤跃出水面的样子,还有老上司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然而到达龙门之后,黄国华呆滞住了,他有些不敢相信的慢慢打开车门,有些犹疑的从车上下来,现在他眼前的这一幕,也注定了让他一辈子也无法忘却。
“龙门”正在被整体拆除,几个塔吊树立在茶楼旁边,现在正是工人工作的时候,工人们戴着安全帽扛着铁锨,在那个曾经只有无比尊贵的高官才能踏上的阶梯上来来往往,还有穿着大皮筒靴的工人跨坐在龙门的栏杆上,手里面拿着个钻头,毫不留情的对着裤裆底下钻着,黄国华视力很好,远远的看见了那罐鱼饵还放在那里,一个工人就坐在那罐子鱼饵旁边,他聚精会神的作业工作,屁股都碰到罐子上,罐子摇摇欲坠,几乎要被工人高高撅起的屁股挤下来。
楼下,还有个老头叼着个旱烟卷,坐在一个水泵跟前,水泵轰轰隆隆的工作着,那老头翘着二郎腿坐在抽水泵面前,大脚拇指头勾着一只布鞋,随着大腿的摇晃,布鞋也跟着在空中晃来荡去。
黄国华只感觉胸口猛地生出一口浊气,憋得他满面通红,这群农民工在干什么?!
这里可是大名鼎鼎,传遍了大江南北的燕京龙门!
这是他心中的圣地!
这里是老上司微笑着跟自己讨论天下大势,下棋看棋的地方!
如今竟然被这样一群人,以这样一种俗不可耐的姿势拆迁?!
黄国华心中的圣地正在瓦解,他在GD建设无名酒店,把那里的舞台取名叫赤河,可以看出他是多么向往这个龙门,以至于要在自己的地盘也要搞一个相似的东西聊以慰藉,然而如今眼前他看到的这一幕怎能不让他心痛!
黄国华感觉天旋地转,他似乎经历的短暂的失聪,他什么都听不见了,隆隆的水泵声,钻机的嗡嗡声,都听不见了,他的手紧紧的握着车的车门框,整个手背青筋暴起,手指的关节处被他按得通红,良久,良久,隆隆的工地作业声才重新进入到了黄国华的耳朵当中,他的手才渐渐松弛了下来,黄国华经过短暂的调整,再次回归到他日常的那种气场与神态之中。
黄国华示意司机不用跟来,司机小同志远远的敬了个礼,站在车跟前等他,黄国华迈步走到隆隆作响的抽水泵跟前,背着手低下头来,对着那个老头问道:“老大爷,这是在干什么工程?”
那老头正一口口抽着他的旱烟卷,在机器隆隆作响的声音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黄国华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黄国华一说话,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抬了抬头上的安全帽,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人,大声说道:“你说什么?机器声音响,我没听清!”
黄国华只好提高分贝,凑近了大声问道:“我问你这是在干什么工程?!”
老头“哦”了一声,伸手弹了弹烟灰,大声回应道:“前几天刚刚批下来的工程,说是要全都拆了,连湖都给填了,要做商业建筑群!我看那阁楼和好看的紧哩!里面的瓶瓶罐罐据说很是值钱,还是政府上的人专门过来搬的,看他们小心翼翼,带着手套搬家的样子,估计这个阁楼的老板有钱得很啊!这么好看的一个阁楼,说拆就拆了。不过我听说呀,这个阁楼好似也没怎么见有过顾客,天天都是大门紧闭,估计是老板觉得亏了,要拆了盖别的楼房,这年头还是盖楼赚钱,比这种小阁楼好!”
黄国华在内心哼了一声,这可是龙门,不是谁都可以进的,平时自然是大门紧闭。
“前几天才是热闹,你不住在附近吧?你可能不知道,说要抽这个湖的湖水之前,还专门运了个船过来下去捕捞,当时我们心想啊,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工湖下面,还用得着捞?水抽干了鱼不自然都露出来了,下去捡就完事了,这点小鱼小虾还抠抠索索的要上捕捞船,你猜猜咋着?这小小的湖水下面呀,全是那种白红相间的鲤鱼,一条一条这么大个儿,捞上来好几十条,好看的紧!我听工地上的后生说,那是什么三段锦鲤,一条能卖好几万块钱,大家都觉得他在吹牛逼,这鱼贵可能确实比一般鲤鱼贵一点,但是怎么着也不能值几万块吧!在农村几万块要盖个房子哩!这鱼难不成是金子喂大的?!这话谁听着都不敢信呀!这小小的人工湖下面咋能养这么名贵的鱼,一养还是那么多条,就是再多的钱,也不会花在这种地方呀,你说是不是!”老头子显然是逮住了一个能跟他闲聊扯皮的对象,话匣子一打开就有些收不住了。
“我看未必。”黄国华若有所思的看着抽水的水泵,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老头显然没听懂黄国华的意思,也不琢磨明白黄国华说的“未必”是指他们的质疑未必正确,还是说那些鱼未必一条值几万块钱。
“这水呀,也得抽一阵子了,从几天前开足了马力整天整夜的抽,到现在还没下去多少水,在燕京这地盘上,接的工程也不少了,我一把岁数还是第一次听说要整个湖都给抽干的,好好的一个湖,下面还有这么多好看的鱼,干嘛要抽干呢?建个傍水的花园小区也能卖个好价呀,你说是不是!”老头还在自顾自的说话。
黄国华点了点头,他再也没有心思跟这个老头子聊天,面无表情的背着手回到了车的跟前,坐进了车里。
司机小同志动作麻利的坐上了驾驶位,转头问道:“部长,去哪里?”
“回去吧。”黄国华道。
司机小同志再次精神气十足的喊了声“是!”,然后发动了车辆,他从后视镜中无意瞟到了黄国华的表情,让这位小同事惊讶的是,他居然在黄国华脸上看到了一种类似于落寞和惆怅的表情,这是他第一次在部长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龙门也被拆了,这个信号,不论如何也不可能忽视了,这个信号意味着什么?
再显然不过,他的顶头老上司恐怕已经失势了,黄派头顶上最大的保护伞,也已经倒下。
“哪里是什么还在掌控之中啊,分明是什么都掌控不住了,龙门这种地方,说拆就拆,老上司,老领导啊,您也是说倒就倒啊,在此等疾风暴雨之中,连您也终究是扛不住了吗?”黄国华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
他看向车窗外,车窗外的塔吊还在忙碌的进行着作业,残破的龙门正在越来越远,黄国华眯起眼睛,琢磨着未来黄派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