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人大概三五十个,精心挑的退伍兵,都是在西南趴过林子出过活儿的。
这一次韩钊把他们都带来,也算做足了工夫。
我不认识他们,但他们在韩钊的会所值班的时候应该都见过我和韩钊混在一起,这个时候倒是免了多余的口舌。
我带着殷茵进屋,一眼就看到床铺当中摆了一张鹅黄色的纸。我拿起来一看,忍不住笑了。
这是一张给漫谈会客人准备的注意事项,上面用优雅含蓄的语句列出了几条守则。
所有客人都不许携带电子设备入内,不仅如此,甚至连原本的衣服都不推荐穿着,因为看起来韩钊会在客人进入会场之前,用安检设备一丝不苟过一遍筛。
毕竟来客中不少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被人拍录下自己出现在这场小众聚会里,韩钊也不好交代。
我按照纸上的说明打开衣柜,里面有很多件不同尺寸样式的袍子可供选择。
这些袍子和居家的或者浴场的款式不同,它们的剪裁更加合体贴身,穿在身上并不会显得松垮懒散。
与之相配的还有一双厚布鞋,踩上去软绵绵的。
我挑了一件暗灰色的袍子,然后开始更衣。
殷茵很懂事的过来帮我褪了外套,又替我解了袖口的扣子。
我由着她为我服务,顺便享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
“方医生……和你很熟吧?”殷茵一边伺候我一边问道。
“是的。很熟。”
“她很在意你。”
“当然,我也很在意她。”
“我看出来了。你是不是爱着她?”
当殷茵吐出“爱”这个字的时候,喉咙中传来微不可查的颤抖。这个字的魔力是巨大的,对于任何一个对世间还抱有幻想的人而言。
“你又为什么要在意呢?”
殷茵抬眼偷偷看了我一下,然后低下头去不再说话,开始替我解开衬衣。
我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我曾经很爱她,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十七岁的时候,十八岁的时候,十九岁的时候……在我还相信爱情这个词的时候。”
“你的初恋。”
听着这么清纯的措辞,我忍不住想笑。
那其中包含的美丽只属于懵懂的孩子们。
借着殷茵此时的表述,我可以教导她很多,但又忽然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于是我没有接她的话。
“那你们为什么分开了呢?”殷茵又继续问。
她把我的衣服叠好,放在床上。我指了指自己的裤子,殷茵便又凑过来,替我解开了腰带。
“因为我离开了这个国家。距离变成了镜子,镜子这边的爱有多么浓烈,镜子那边的恨就有多么透彻。我们在无法抗拒的煎熬中,把自己的孤独与想念化作了对对方的怨怼,对方最细微错误都被这个镜子无限的放大。终于有一天,她对我说,她不爱了,她已经有了新的男人,于是我也对她说了无法挽回的话,切断了沾满彼此鲜血的思念。”
殷茵的声音忍不住微微提高:“你有没有想过,她是在骗你?只是为了用最干脆的方式结束这种痛苦?”
“当然。我想过所有的可能。”
“她就在这里,你为什么不去问一问当年的真相?”
“我们那个时候竭心尽力的想要毁灭对方对自己的牵挂和爱意,而且我们都做到了。当我们做出那个选择的时候,真相就变成了最不重要的东西。”
殷茵在颤抖,因为她仿佛从中看到了自己,还有自己必然会迎来的未来。
又或者,她的颤抖还有别的原因。
我有过足够多的女人,但我终究是男人,我无法看穿一个女人所有的念头。
“所以你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她的双眼变得红红的。
“不,我现在的样子并不是那段往事留下的结果,至少不全是。”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