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又睁大了眼睛,一拍脑门:“啊呀,我忘了!明天早上组织行为学还加课呢!那我的作业……我就剩最后一个大题了……”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你放心吧,反正也是用Word打、然后打印出来不是吗?我给你写不就得了?你放心大胆地去跟你的小哥哥一起玩耍去吧!”
“嘻嘻,那谢谢啦!”
就这样,在五双艳羡的目光的注视下,我和蔡梦君互挽着胳膊,一步一个脚印走出了宿舍楼。
走到校园大门的时候,天就晴了。
除雪车和紧急出夜班扫雪的环卫工一个个与我俩擦肩而过,下过雪的F市的街道上的风也停了,除了偶尔经过的除雪车警报跟引擎声、竹子与芦苇编成的大扫帚掠过浮雪后发出的唰唰声响起又远去,街面上一时间安静得出奇;而头顶虽然依旧是临近晚间九十点钟的夜空,却被地上的积雪与打在积雪上的路灯灯光反照得漫天通亮,隐隐散发着紫彤彤的粉红色,确又让人觉得心里踏实。
而随着我俩距离Y大校园越走越远,蔡梦君脸上的表情,却也越来越绷着。
“看我干嘛?哼。”蔡梦君瞪着我嗔了一声,挽着我胳膊的戴着轻松熊图案棉布手套的小手,却把我的胳膊挽得更紧。
此时的我,看着她清丽的脸庞,其实我挺想跟她开句玩笑把我俩之间的气氛搞得活跃一点的,但是之前我毕竟跟她置气也有了一会儿,所以我就算是想嬉皮笑脸都嬉皮笑脸不出来,踌躇半天,叹了口气后,我只好平静地对她问道:“想问问,你……你想不想去吃点啥,或者想不想去哪坐坐?”
“哼……刚才光顾着跟我生气来着,自己实际上根本没吃饱,对吧?”蔡梦君绷着小嘴唇对我反问道。
“我……我确实有点儿饿了,你呢?”
她撇了撇嘴,又扬起头看了看周围——此时我俩已经身在北街的路段,但是大概是由于下了雪,街面上不少店面,除了肯德基、眼镜牛肉拉面、星巴克这种二十四小时连锁店还开着之外,该关门下班的都已经关了门,就连银泰和华联两家商城也正在准备打烊。
“我其实也饿了,我刚才基本上没吃。”
蔡梦君的语气低沉且委屈地说道,“但我也不想吃肯德基麦当劳……要不,咱俩去白塔街吧,那儿新开了一家”梨泰院餐吧“,我想吃他们家的鱿鱼肥牛干煸锅。”
“那行,咱俩叫辆出租车。”
“叫啥出租车呀喂,就这么几步道儿的路程!你一个当刑警的咋比我还矫情呢?还是说你不愿意陪我溜达溜达哇?”
蔡梦君的话说着说着,又生起气来了。
“没不愿意……我啥时候说不愿意跟你一起溜达了……”我想了想,还是犹豫地对她问道:“真想去白塔街?”
“对啊。”
“那行,走吧。”
我心里还是有点打鼓的:毕竟白塔街那是车大帅的地盘。
上回我跟张霁隆一起去找车炫重,我估计这下子整条街的太极会的喽啰,都应该清楚我跟张霁隆的关系了;更何况车炫重跟李灿烈还是把兄弟,我今晚这刚给李灿烈的儿子揍了,这事儿要是被太极会的人知道了,我可怎么办……
只不过按说他们黑道的人,怎么着也不敢动警察一下吧?
——不成,我可不能托大,车炫重是当着张霁隆的面儿都敢把张霁隆的人直接剁手的,我怎么就能保准他们不敢动我?
我连忙在大衣口袋里摸出了我的那部新手机,然后把手机屏幕留在电话簿赵嘉霖的那一页上,毕竟赵嘉霖她在的二组“专业对口”,万一有啥事儿,直接请她二组的人过来收拾。
但是出乎意料,等我俩走过了北街的路段、又经过了家装城一条街,等过了红绿灯踏上白塔街的地盘,夜里一边抽着烟一边闲逛的穿着后背绣着“四卦太极旗”的太极会的干部,在看到了我出现在街面上之后,竟然全都把掐烟的手背了过去,齐齐对我鞠躬问好——有几个说起话来满嘴“炒年糕”口音,甚至还有的汉语都说不利索:“哎哟呵,这不是市局的何警官嘛!您来啦!”
“啊哟!何警官!”
“啊嗖——何大哥好!过来玩?嗖!嗖!”
这帮人跟我打招呼的时候,满脸堆笑,甚至在跟我打完招呼之后,就仿佛多荣耀似的,还得意地跟自己旁边跟自己唠嗑但是不认识我的人得意地介绍着我,而这种得意,反倒令我着实不自在;还有的看起来稍微岁数大一些的,甚至还认识蔡梦君,也在尊称了一声“蔡小姐”之后,对她鞠了个躬——弄得过往的路人也纷纷朝着我们行注目礼。
在这个时间的白塔街,虽然并未到人山人海的地步,但是来往逛街、吃韩食小摊、刚从酒吧、KTV跟洗浴中心出来的或醉醺醺或飘飘然的人们,让这里总算堆砌出了一些冬日不夜城的气氛。
“你……真乐意搁这吃东西?”
被人连打招呼带回头盯着,我是从内到外的不舒服,深感自己浑身上下的关节里似乎都起了鸡皮疙瘩,于是我立刻对蔡梦君问道。
“怎么了?你不喜欢朝鲜料理啊?”蔡梦君倒是睁大了她那对儿漫画式的大眼睛,有点天真又茫然地看着我。
“那倒不是……这一路上跟咱俩打招呼的,你知道这都是什么人吗?他们可都是太极会的人。”
“哦,”蔡梦君想了想,对我笑了笑,“你是觉得你是警察、他们是黑道,黑白不两立?你放心啦!他们的人没那么坏的!也都是生活所迫,再加上他们都是少数民族和南北韩移民,喜欢抱团,所以才这样的啊。我父亲他们搞一些活动,还找他们在外围维持秩序呢!对啦,之前我说过的,那次在蓝山文化会馆,蓝党举办年会时候,外围的一些安保除了靠特勤处以外,就有他们的人跟着;你看刚才他们里头还有不少认识我的呢——他们也都是靠我爸爸他们生存的,有我在这,你放心吧,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接着,又故意讽刺地对我说道:“哼,瞧你那小胆儿吧,还警察呢!俩仨小混混就把你怕成这样呀?”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又是无奈又是有点生气。
——我在今天才总算发现了蔡梦君身上有点令人讨厌的地方:不知则无畏,而且对于自己没见到的那一面的事情,总会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天真。
别看她大我三岁,在某些待人接物的事情上比我做得体面得多,按理来说,她的学历还比我高,从智商上来讲,她也应该比我聪明;但是,她对凡事都有一种过于简单、过于善良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