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的娘亲此时走上前来,玉颜泛愁,略微犹豫:“霄儿,有件事,娘还未告诉你。”
“何事?娘亲但说无妨。”
我偏头问道,只见娘亲目有忧色,缓缓开口:“霄儿,疗伤时娘察觉你的元炁堵塞于奇经八脉中,你的武功恐怕……难复旧观。”
闻言,我先是尝试调动元炁,果然阻滞难行,微有一丝痛楚。
望着娘亲担忧的美眸,我不由哑然失笑:“原来是此事,娘亲勿需担心,孩儿早有预料——能保住性命,已属不幸中的万幸,武功不再奢求——再说了,只要能和娘亲在一起,有无武功,也没什么分别。”
娘亲美目打量了半晌,喟然叹曰:“霄儿长大了。”
受了羽玄魔君一掌,当时便有功体破碎的征兆,醒来后虽然身体未复,不敢轻易运气,但也不是毫无察觉,失去武功,只能说意料之中。
失了武功,却得生母垂青,不啻于我人生中最大的幸运,又怎会忧郁自抑呢?
因此我反倒安慰起娘亲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好一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沧桑而中气十足,我立时辨明,这是羽玄魔君的声音!
娘亲反应更为迅捷,几乎在辞句乍起之前便已身形一闪,横袖挡在我面前,散发出腾腾杀意,冰冷彻骨,盯着出现在前坪的人影,森寒厉喝:“羽玄魔君!伤我孩儿之仇,不共戴天!你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还是说唤你龙渊阁大学士——范从阳!”
来人身穿麒麟绯袍,带四梁朝冠,皂靴素带,腰间斜挎一柄剑器,双目清澈,面容沧桑而精神矍铄,眉宇依稀残留着俊朗的影子,既是羽玄魔君,也是我在田野间所见的龙渊学士,更是洛啸原曾经提到过的《四朝通史》作者——范从阳!
“仙子息怒,子霄现下可受不得你这等杀意。”范从阳怡然不惧,反倒提醒娘亲注意我的身体。
“哼。”娘亲这才稍稍敛去勃发的杀机,担忧地回望一眼。
虽说娘亲盛怒之下杀机森冷彻寒,但她控制得极有分寸,我其实丝毫不受影响,娘亲此举只能说是关心则乱了——当然,我也对此极为受用就是了,便笑着点头,示意安然无恙。
娘亲放心回身,兴师问罪:“范从阳,你虽是狱残的老师,但伤了我孩儿,便是当今天子也罪无可赦,还敢上门讨死?”
娘亲言辞冷淡,杀机已是牢牢锁定了范从阳。
“仙子恕罪,当日老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范从阳喟然长叹,面带愧疚,毫不设防地深深作揖。
“你伤我孩儿那一掌,我亲眼所见,还敢狡辩?”提及我受袭重伤之事,娘亲久违地失了冷静方寸,怒气腾腾,粉拳紧握。
我忽然回想起当日的一个细节,出声唤道:“娘亲,且听听他怎么说。”
娘亲回眸,定定地望来,我自然心领神会,回忆道:“孩儿想起,当日那一掌……元炁冲入体内,最先感受到的乃是护住孩儿心脉。”
若要对娘亲痛下杀手,自该毫无保留;若一开始目标便是我这个初生牛犊,则无需如此大费周章,更不该以元炁护我心脉。
这番南辕北辙的情形虽然教人困惑难解,但我却记得一清二楚,武者的记忆很少出错——其实也符合一定道理,否则绝世高手全力施为的一掌之下,轻则心脉俱断,重则腑内重伤,便是有扁鹊在世也回天无术,岂有活命之理?
“也罢,既然霄儿如此说了,就听听你的说辞。”娘亲稍微收敛了杀机,但语气仍旧森冷,更是时刻注意着范从阳的东西,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多谢仙子给老夫一个解释的机会。”
范从阳松了一口气,向我点头致意,“不过在此之前,老夫有一物归还。”
说罢,他从腰间解下剑器,轻轻抛给了娘亲。
娘亲素手一养,袍袖绽开,稳稳抓住剑器,美目一凝,沉声道:“含章剑。”我这才看清,其形制、纹路、剑首,俨然就是沈师叔赠送的宝剑。
“不错。”
范从阳颔首抚须,“当日仙子救子心切,将其落在了云隐寺,老夫知是徒孙爱剑,便代为保管,此时原物奉还。”
范从阳甫一现身,我便看到了此剑,但失去了灵敏目力,我并未将其与含章剑联系,毕竟儒家圣人佩剑讲道、周游列国,后人效仿先圣风采也不是孤例。
这两日未曾再见含章,只道是娘亲为我身体与心情考虑,既怕我兴起乱动武艺,又怕我见猎心喜之下察觉自己武功尽去,因此收捡在侧,谁知竟落在了留香坪,为范从阳所拾。
不过由此观来,更是佐证了当时我命悬一线、情形险峻到了极点,娘亲心急如焚、无暇旁顾,否则以娘亲的顾虑周全、无微不至,知我对含章剑爱不释手,定不致有此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