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不知道你面前坐着的是谁?这是吴郡守都要讨好的严公子!知道我们过来是干嘛来的吗?我们是来接收这万安县的!吴郡守已经将这万安县作为赔礼,给了我家公子来建私人庄子,凡是万安县土地上的人、东西,都归我们公子所有了!当然,不包括你!你现在已经不是朝廷命官了!吴郡守已经将万安县并到了隔壁县,现在这里既不是县了,你这个曾经的万安县县令,自然也就什么都不是了!但别以为你能跑得了,不把你吞的那些属于我家公子的财产给吐出来,你连死都死不成!”
陈狗子冷冷说完,就冲着几个同伴一使眼色:“将这老小子关进后面院子里,随便找间屋子关起来,等他什么时候将他知道的事都吐露出来,再从轻发落!”
不等懵逼了的吴县令哀嚎出声,就有人上前给他堵了嘴,拖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的县衙的其他人,一看这县令跟师爷都给拖下去了,他们这些人是拦着,还是不拦着?是抵抗,还是不抵抗啊?万一人家说的是真的,人家过来是真的来接收万安县的,是吴郡守允许的,他们若是抵抗了,等着他们的,可能就是成为罪奴的下场了吧?
就这一犹豫,就给了陈狗子他们足够的时间将整个县衙给控制住了。
他们只有三十几人,自然不可能只靠着这么点人就直接来硬的,武力攻占这一个县。有道是,这现在能扯起的大旗,不用白不用。吴郡守给的圈地文件是真的,盖着郡守的大印呢。陈狗子他们的武官文书跟腰牌也是真的,只要是官府的人,不是新人,对这些东西自然是有着辨别的能力的。既然官方的文件都是真的,这帮人还都是武官,什么都是真的,其他人还抵抗个什么劲儿?虽然心里忐忑不安,可不得不已是跟着人家的命令开始做事了。
而这帮人来了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将县令、师爷这样的真正主事人给干翻了,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进行一场跟玩儿似的的跑马圈地。
“根据这吴郡守承诺的,凡是在这一天之内,旗子插到的地方范围以内,都算是我们公子的私人土地了。现在,一共四个方向,每个方向一人,在天黑之前,务必要将旗子插到万安县与隔壁县的边界线,知道吗?”
当发现这帮人根本不掩饰将整个县城都纳入私产范围的想法,并且真的当众付诸实施了,围观着四骑朝着四个方向飞快驰去的县衙众人,都心情复杂。
而出发地点附近,连大门都不敢出,只敢从门缝偷偷往外看的那些百姓,则同样对这一天的万安县突然易主感到了惊恐与不安。他们不知道,本就已经快要活不下去的他们,即将面对的未来,会不会比现在更加可怕。
当第二天天刚一亮,房子外突然有一阵阵粥的香气传来时,果然将本就蜷缩着的百姓们吓得更加瑟瑟发抖了。他们都无法忘记,在不久之前,街道上也曾经有过这样的香味传过来,可这明明代表着食物代表着希望的味道,勾出去的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对未知的事情有着本能的畏惧与忌惮,这是很多不是人类的动物也会有的反应,所以当言白得知第一天施粥,竟然一个人都没来后,他也没有感到意外。
次日,施粥继续,而且,还让人故意沿街喊着,说是严公子从吴郡守的手里要来了整个万安县,从现在起,万安县就不再是一个县了,而是严公子的私人庄子!是桃源庄!
所有生活在万安县的百姓们,也不再是普通百姓了,而都成了严公子的家奴!现在,是严公子要为了以后更好的建设自己的庄子,给他自己的家奴施粥,所有人都赶紧出来,喝了粥,好干活!
这番说辞,本来让桃源村的一些人有些不理解。他们觉得,之前他们没说任何条件,施粥都没有人出来,而现在,公开表示,这里都是某个人的私产了,你们这些人都是某个人的家奴了,本就害怕的百姓,怕是更不会出来了吧?
结果却仿佛给了他们一个耳光。
这番说辞一经传开,那些紧闭着门窗的安静的房子里,居然真的传出了动静,随着一个人、两个人打开门小心翼翼地走出来,更多的人也都相继走了出来。
当看到每条街都支着一个大锅,熬着香喷喷的粥时,当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真的能每人得到一碗粥时,所有人都在一愣之后,不顾着粥还是烫的,就疯狂地往嘴里倒着,然后朝着家里跑去。
是真的!
不是陷阱!不是骗局!县城里真的有人施粥了!
是有米,有干净水的粥!他们有救了!家里的老人、孩子有救了!
至于他们现在从良民竟直接变成了某个人的家奴,只要不需要背井离乡,只要不需要和家人分离,只要他们还住在家里,这些都不是现在他们该去想的事!而且,很多人都有一种从众心理,又不是几家几户甚至是一个村子被充作罪奴,被贩卖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如今是整个县城都成了一个人的地盘,身边的所有人都跟自己身份一样,以后也会做着同样的事,这跟原本的生活,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不是吗?
“还真是……让人心情更郁闷了啊。”陈狗子站在高处,看着城中这一幕幕,想笑一下,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之前跟他一起跑马圈地的霍三柱,就站在他的身旁,此时也跟着叹了一口气:“百姓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一群人,只要有一口饭吃,不远离故土,家人不必分离,便是给他们压上再多的重担,他们也轻易不会垮,不会反抗。”
这样的话,竟是直接将自己从百姓的行列里划了出去。
陈狗子看他一眼,却不得不承认,其实哪怕是他,早在跟着族长出来,跟着族长“胡闹”后,就已经再难回到一个普通百姓的身份上去看待问题了。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习惯了思考各种各样本不该普通人去想的问题,这是族长在日常生活中慢慢引导的结果。
陈狗子隐约能感觉到族长想干什么,最初的时候也是感到害怕的,但此时站在这个地方,看着下面那些瘦得像是一把骨头的人,他竟忽然就不害怕了。
若是那些只会从底层人身上吸血的人治理不好这个县城,那他们就来自己治理!
若是那些人治理不好郡城呢?治理不好整个国家呢?这个问题往深了想,真是让人既惶恐却又忍不住兴奋起来。
“你说的对,百姓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一群人,所以,一旦让这些容易满足的百姓都畏惧如虎了,那这个朝廷,就真的已经烂透了。”丢下这句话,不等霍三柱惊愕转头看向他,陈狗子就已是转身走开了。
他还要去向族长汇报今天的工作,在族长带着他们将县城给控制住后,各种人员的统计、各种部门的资料统计,实在是一件非人干的事啊!因为他们这群人多半只是略识字,所以,干活的主要是原本县城里的文吏,但那些人迫于强权,现在肯干活,却未必没藏着自己的小心思。自认为是族长手底下第一心腹爱将的陈狗子,每日忙完了自己的事情,都会到各个地方去巡视一番。说是巡视,其实就是震慑,是给那些人适当的施加一下压力。当然了,如果有表现好的,他也不介意给对方一颗“甜枣”吃。
虽然本身文化水平不高,年纪也不到二十岁,但该怎么用人,又该怎么有效的压榨人才,让对方敢怒不敢言还不敢搞小动作,陈狗子却仿佛无师自通一般。
而就在县城这边正在经历着刚刚接手后的鸡飞狗跳时,大山这边,几个桃源村的村民已经抄近道,带着一群面带惊疑惶恐的人,抵达了宛若人间仙境的“桃源村”。
第30章乱世桃花源(30)
陈小芙背着五岁大的儿子,从山洞最里面的那个洞口钻过去,眼前的骤然一亮,让她一时竟有些不适应,不得不猛地闭上眼。
来自周围人的吸气声、惊呼声,让她意识到,在闭眼前看到的那一切,居然真的不是梦境。试探性地再次睁开眼睛后,看到的,是比刚才匆匆一眼见到的更美丽、更壮观的绿色的世界。绿色象征着生机勃勃,象征着希望,哪怕在来到这里之前,他们这些人曾经试图留在外面的大山里,因为那里也有着绿色,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在见到了那样一片绿色后,那几个青年还试图带着他们继续往里走。原本的不解,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答案。因为这里更美!这里更适合人类居住!如果说,外面的深山的绿,是可以让人活下去的绿,那么,这里的绿,就是可以让人活得更好、犹如身处仙境的绿!
不过,正在贪婪地看着这一切的他们,转瞬间就被跑来的一群人包围了,那些人拉着他们中间的某个人,急切询问着,又哭又笑着。
就连陈小芙,她的手,此时也正被一个年轻妇人拉着,对方甚至看不下她现在黄瘦无力还要逞强的样子,执意将她背着的孩子“抢”过来,让自己的丈夫背着,年轻妇人的丈夫憨厚的脸上带着笑,也不吭声,老老实实就背着孩子跟在她们左右。然后,边走,那个年轻妇人边给脸上犹带着茫然之色的闺中密友解释着她们分开后发生的事。
曾经的她们是儿时的玩伴,是少女时会偷偷说着悄悄话的朋友,更是几乎同一时间出嫁的新嫁娘,唯一不同的是,陈小芙嫁的是村外的人家,而这个年轻妇人恰好喜欢的人是同村出了五服的同族小伙子,这边并没有什么同姓不能婚配的规矩,所以在陈小芙出嫁不久也跟着嫁了。
再后来,陈小芙因为初到婆家,操持家务,忙里忙外,又生育了儿子,照顾着儿子,婆家又是在镇上,每次回娘家都是来去匆匆,直到她跟着婆家投奔娘家,才再次见到了因为做农活而皮肤黝黑起来的朋友。那时候的朋友,忙于生计,已是显出了老态,而那时候的她,虽然同样劳累,但因为不必下地做农活,看着倒是依旧白皙。陈小芙的性格本就软弱,又已与丈夫育有一子,所以在后来陈氏一族选择逃入大山时,她选择了跟着丈夫跟着婆家离开。谁知道经历了一番生死后,再次与曾经的朋友见面,她们的境遇,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