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
许攸只是微微偏过头,望了他一眼,目光带着一股凌驾苍生,惟吾独尊的气势。
黑衣刀疤脸的长剑便被硬生生逼回鞘中,所谓的洞虚修为在他一眼之前,顿然不存,又如见法身万丈高的神灵入世。
是为不啻天渊,无上极境。
“对吾拔剑,你还不配!”许攸目光低垂,居高临下俯瞰着他:“低劣的夺舍手段,你占着钟承义的身体,一体二心,终归不过梨云梦远,观道而已。但你很矛盾又不解,我究竟在干什么,不是吗?”
这句话看似询问,可黑衣刀疤脸根本无法动弹,甚至于张开嘴说话都难。
下一刻,许攸又道:“然而区区九幽错魂又怎看得清一切!钟承义,你做回你自己,仍不失风采,至于想杀我夺取寻木根源,你们再修炼千年都做不到,又或者本尊给你们指条明路如何?”
“在神隐洞内,有一颗魔心与上古无上留下的道场,若能将魔心偷到手里炼化,又得到无上的传承,说不准就能摆脱剑阁,摆脱苏青山的剑道禁锁,你们也可以超过这一域的洞虚桎梏,只是魔心的折磨你们又能承受么!终究不是魔!呵呵呵!”
话落之后,许攸身影随讽笑声消散。
钟承义整个人仿佛卸力般跪倒在沙面上,大喘粗气,得于此却笑了,无道则愚。
鹭鹭数十里地外。
许攸身形闪烁现形,对于洞虚修士来说,横越如此长的距离,不依靠遁破虚空能力,是远远无法成功的,但他就是硬凭体魄强行做到了。
在他出现后,约莫过去三瞬呼吸。
沙面湫湫蔓延出踪迹,于他身后走出位女子,一眼看不出年纪,只观面容颜丹鬓绿,头挽华胜,未插钗钿,身上一着淡青仓衣,长裙飘飘稍显单薄,没有任何特别的佩饰装扮,单在腰上别着酒葫芦,手上提着一柄夫诸戏水雕碧剑,行步间颇具江湖侠女的风韵。
然未等她走近,就听见许攸开口,嗓音沉稳:
“你怎么过来了?”
仓衣女子顾点雪品着许攸的话,隔三步外停下了脚步,望着他道:“我感受到你的气息,就不能来此看一眼?”
沙漠的天气,总是一时一个样,眺望逐渐阴沉的云海,许攸叹气般出口问了声:“他还好吗?”
“还行吧。师傅他老人家一天天微服私访扮成老乞丐,在大夏各个城池摆摊,偶尔有没被女帝杀绝的前天机门人去帮扶一二,也饿不死,有的是地方快活。”顾点雪晓得许攸在为了什么而践行道途,如此为他汇报起来,可说着说着嘴唇就抿了起来:
“我来这里前,瞧见苗疆小圣女被欢喜寺的人虏了,这一切都照着你曾说的那样发生,开心吗?”
“……”
顾点雪眨了眨眼睛,但没法看到许攸佩戴面具后的神色,悻悻然:“你真开心了?但这事情你没有掺一脚?”
“师妹落纸云烟,有浮白载笔之能,为何不自己算算?”许攸斜歪过头瞟向顾点雪:“那我要是说我没有,你相信吗?”
“相信。”顾点雪迅速点了点头。
许攸布局,为了缔造出那一枚棋子,可谓将这世间数十年发生的事情算得死死的,这其中有多少是他旁观助长,有多少是他无为应变,又有多少是他推波助澜,谁知道呢?
所以,顾点雪还是冷声道了句:“天生剑胚没有那么好找,后天剑魄更是难寻,苏青山死后将剑道气运分成几份。蛮族、苗疆,苏家,剑阁,都有那么一点,你最后一步究竟要选谁,不要告诉我,你要去选蛮族之人!”
许攸没有明面回答顾点雪的话,看了眼天色后,微微摊手:“日足白,日出非其所在,两日并照又谓阳明,天要下雨了,你带伞了没?”
顾点雪不明所以,摇起头来。
下一刻,眼前的攸郎从袖摆取出一纸伞,撑了起来向外走去:“那我先走了。”
顾点雪:(??_??)?
“对了,雪儿。提前告知你一声,约莫在七八年后,夕雾会把我的刀拿到琼瑶轩,届时你可以要挟她把玉簪作为筹码给你,但你得把刀赠给她要给的人,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就送给当日轩内最俊帅那名小伙吧。”
许攸的话语,在陆陆续续传来:“不过我算了算,他们可能是同一个人。”
声线涵盖霸气,顾点雪听着扁起嘴,囔道:
“你说给我就要给啊,才怪!除非他有本事证明剑道比我高那么一丢丢,否则你想都别想!而且我早晚偷偷去把剑阁那把剑给拔了,让你白造了此一场局,也免得笨笨独孤来找我哭鼻子!”
说到最后,顾点雪鼻子不自禁红润起来,有念云树之恩,眼底生起雾气。
继而,她远远向着许攸远去的身影,拱手躬身,迎着大雨中远去的背影,参了一礼:
“琼瑶轩顾点雪,替天下谢过先生,先生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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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城,夜色四合。
城主府内,各处廊角梁柱下,一行行夏朝兵卒吹燃火折子,将府中灯笼,燃油灯点亮,云云绕绕的金黄光晕抹亮各处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