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谢流忱就被什么绊倒,唰地一下滚到了陡坡之下。
裴若望真是满心无奈,这趟差也太难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片缓一点的土坡可以下去,把?谢流忱带上来。
他不?住地埋怨:“你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那下面多少尖锐的石头,一撞上去你就又要头破血流了,你最近受苦没?够,自找苦吃是吧?”
谢流忱一反常态的安静,无论他说什么,他都不?吭声。
等走到月光照着的地方,裴若望才看?见谢流忱正?抓着一条手?帕,那只手?不?知被什么被刺破,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任由自己的血一滴滴落在手?帕上。
裴若望吃惊不?已,受伤居然不?叫痛,连一声哼哼都没?有,这还是他那又多事?又娇气的朋友吗?
他开始觉得这回事?情不?寻常,接下来回到住处的一路上,他都不?再说话,以免激得谢流忱突然发疯。
等入了屋内,他准备去打盆水给谢流忱擦洗一下受伤的手?和脸。
他一转身,就听?见布帛碎裂的声音,他回头,正?看?见谢流忱将那条死活都要找到的手?帕撕成碎布条。
他一下又一下,将它?们扯成碎片,然后丢进火盆里,烧了个干干净净。
烧完之后,谢流忱端坐在桌前,看?那一团灰烬在盆中轻轻地晃动。
盆里的火星子渐渐暗淡下去,他眼中的火光却烧起来。
裴若望看?得很清楚,这一路上谢流忱都没?哭,他眼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眼泪。
可是现?在他烧完手?帕,眼里却蓄满了泪水,被呛人的火一照,熏得红成一片。
裴若望咂摸了一下谢流忱从前待他的那点微末良心,还是安慰他道:“想开一点吧,不?管什么事?,都别跟自己较劲,你看?你长得又好,官运又一直很不?错,双亲……双亲有一半活着,你这日子多好啊。”
谢流忱喃喃道:“我好看?吗?”
“啊?”
“我当真好看?吗,会不?会是你们一直都在骗我,其实我相貌粗陋,让人看?了就作呕,没?有人看?得下我这张脸,没?有人会喜欢我。”
他滔滔不?绝地说话,像是停不?下来,要将心里的恐惧全?部倒空:“我是个丑陋的废物,所?以她们都讨厌我,我本来就不?该出?生的,我也不?想出?生,是她要把?我生下来……”
裴若望一开始本想嘲讽他,说你疯了啊。
可他看?着谢流忱从未有过的狂乱模样,最后只是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背。
“你好看?着呢,你爹都说了,你是最好看?的孩子。我告诉你,当初我和盈章还没?好上的时候,我还提防过你,生怕她被你的脸勾了去。”
“所?以你说你好不?好看?,你要是个丑八怪,我提前两?年就跟你称兄道弟了,丑八怪和陆盈章结为好友,我才能放心。”
谢流忱渐渐安静下来,他忽然道:“白邈来了,她去见他,她亲他。”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裴若望却听?懂了。
他有一瞬间的震惊,终于明白谢流忱今晚为什么有些神智错乱。
他顿时与他同?病相怜了起来。
他道:“只是亲一下嘴而已,你该大度一些。盈章都和别人生孩子了,我还不?是想得开,你妻子现?在又没?跟别人生孩子,你比我好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知足吧。”
谢流忱听?完,丝毫没?有被他安慰到,他抬袖挡住自己的脸,裴若望却还是听?见他沉重痛苦的呼吸。
裴若望看?他这般想不?开,思忖片刻。
不?痛不?痒的好听?话谁都会说,可裴若望觉得谢流忱此时需要的是一剂猛药,以毒攻毒,置之死地方能后生。
他道:“好了好了,你现?在难过什么呢。你当年没?认识崔韵时的时候,他们可是一对爱侣,少年人年轻气盛的,那肯定没?少亲,闭着眼都能找到对方的嘴亲上去,嘴唇都亲出?火花了,干柴烈火……”
“你住口!住口!住口!”
裴若望被他连发十针逼得从窗户跳了出?去,差点掉进屋后的泥坑里。
他心中暗骂,谢流忱这个缺德玩意,真是不?识好人心。
崔韵时跟老情人亲个嘴,谢流忱就疯成这样。
他迟早要把?自己气出?个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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