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复祯直视着他的双目缓缓点头。
他觉得她是怪物也好,觉得她疯了也好——她要给前世的自己报仇,总该让仇人知道他错在哪。
这一世秦萧没机会伤害她,可她也找不到前世的秦萧报仇了。
徐复祯抹了一把泪,眼神渐渐冷硬下来。“以前我很恨,但现在释怀了。那是我自己傻,活该被人算计。所以你现在没有斗过我,你也别怨。”
秦萧忽然笑起来。
难怪他觉得她像变了个人。那个霍巡,再怎么引诱她,能令她这般脱胎换骨么?
“哈哈哈,祯儿,那你该谢谢我。现在的你是我一手塑造出来的!”
“不是!”徐复祯倏然站起身,箭步冲到铁栅栏前瞪着他,“从前那个胆小懦弱又爱哭的徐复祯才是你一手塑造出来的!”
她的手抓着冷锈的铁栏,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从盛安九年开始,我重新长大了一遍。现在的我,是我自己在无数个彷徨的日夜里挣扎出来的,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秦萧看着她激动的神情,反倒好整以暇地一笑:“你就这么急着撇清我?我给你留下那么浓墨重彩的记忆,恐怕你这辈子也忘不了我了吧?”
他慢慢站起来,隔着栅栏俯视她:“你那么恨我,恨我不珍惜你,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
他一把握住她抓着铁栏的手。
徐复祯猛地将手抽回去,若非隔着一道栅栏,她恨不能狠狠扇他一巴掌。
“你也配谈爱?”她冷冷盯着秦萧的脸,从那阴郁的眉宇间看出了几分谢素屏的影子。
她忽然冷静下来。
秦萧摊上那么一对父母,被养成了一个不懂爱也不懂恨的怪物,却终其一生都在追寻别人的爱。他又何尝不是个可悲的人?
徐复祯再看向他的眼神便多了一分不屑的怜悯。
她知道自己的眼神和接下来的话是如何诛心:“我从前也以为和你那是爱。可是,我真的被人爱过以后,才发现跟你就是过家家罢了。
“他为了我放弃自己的谋划,为了我孤身去蜀中涉险,一路托举着我坐到这个位置,那才叫爱。你的爱是什么,折了我的翅膀当你的金丝雀?你不觉得太拿不出手了么?”
秦萧大怒,双手抓住面前的栅栏狠狠地拉扯:“你真是瞎了眼,找了个连女人都驾驭不了的废物!”
“你凭什么骂他?你才是废物!”徐复祯立刻回击,“你根本就不懂得爱人,你这辈子也得不到任何人的爱!”
“徐复祯!”秦萧怒吼,充血的双目死死盯着她,“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你放心,我不会那么轻易让你解脱。”徐复祯后退了两步,缓缓道,“你身为成王叛党余孽,我会把你发配到河东去修筑长城,边防正缺你这么一位前任工部侍郎。”
说罢,她不再理会狂怒的秦萧,转头要往外走。
走到门口,她忽然回过身来,朝秦萧道:“对了,我跟介陵的婚期定在三月。我会跟他成亲,跟他生儿育女,跟他白头偕老。我没有时间去记得你。”
“砰”地一声,秦萧一拳狠狠地砸到铁栏上。
徐复祯转身就走。
刚走出门口,她忽然定住了脚步。
霍巡和徐夫人就站在外面。
她不知道他们是何时过来的,也不知道方才的对话他们听去了多少。
“祯儿,”徐夫人有些局促地开了口,“是我央介陵带我来看看宗之的。”
徐复祯偏头瞥了牢房一眼,道:“姑母,他在里面发疯呢,你还是别进去了。”
徐夫人叹息道:“我就看看他,也算了结这二十年的母子情分。今后他去了河东,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他们果然听到方才的谈话了。徐复祯不由抬眸看了霍巡一眼,他大半张脸隐在灯火的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她上前轻轻拉住霍巡的手:“我就不进去刺激他了。你帮我看着点,别让他有机会伤害我姑母。”
霍巡回握住她的手,朝她点点头。
徐夫人走了进去。
秦萧正颓然地坐在地上。听得脚步声,他愤然抬头,见得是徐夫人,他神色一震,猝然将头扭到一边去。
“宗之……”徐夫人见了他这落魄的模样,心中分外难受,一时凝噎无语。
“你来干什么?高高在上地批判我么?”秦萧冷硬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