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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70(第8页)

“我不要你声名狼藉,也不要你死。我不怕撒谎,我说的谎已经够多了。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你能做一个明君,只差足以让天下信服的名分。既然如此,此前种种,都将变作你的砝码,”

季瑛被蛊惑了般,垂下眼眸,一点点感受手心相贴的地方,脆弱的心脏跳动时的微微震动,

“怀存——不,陛下,这就是我的答案。”

他们在相对较长的一段时间只是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仿佛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而这足以让季瑛感到安心。楚怀存清楚,季瑛的内心比任何人都强大,所以就在这静谧的、无声的一隅,他纵容着对方,安抚着他,看着季瑛一点点修复自己的伤口。

最后,对方再一次对自己弯了弯唇角。

“就是这样,”

季瑛非常轻地抱了他一下,似乎担心牵扯到他的伤口。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其实今晚大部分时候我都真的很愉悦,只是方才……我们说到哪里了来着,怀存,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楚怀存思索了一下,倒真的想到一件还没有解开的谜题。

“先帝遗诏,”他开口,“真正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季瑛恍然地看着他,似乎这才意识到还没有同楚怀存解释这件事。

“其实我本来打算提前和你说清楚我要做什么,”他说,“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至于先帝遗诏,这件东西是一切的开端,陛下心心念念了十几年,仿佛他枕头底下的毒蛇,睡梦中的诅咒。不过,他从来不曾相信的那句话才是真相。”

楚怀存做好了听一个秘密的准备。

但是季瑛却摊开手:“根本没有这样一份诏书。”

根本没有这样一份诏书。先帝在临死前枯槁的灯火下辗转,他感到痛苦,生命走到了灯尽油枯的时候,而他全然信任的忠臣守在床边,准备好忠诚地按照他的命令履行一切。这时他想起他的太子,他亲生的儿子想要杀死他,伺机而动,就像一匹豹子。

然而是一直如此吗?

他开始想那时候太子刚刚出生,他也才登基不久。这其实是祸根,太子的年纪和他实在太相近了。太子等待了太多年,而他也开始对太子心怀忌惮。父子开始角力,他有意打压对方,而对方看向自己这个父亲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怨恨。到最后走到这一步,其实他早该意识到。他也并非毫无责任。

先帝的手颓然地垂在了床沿。空白的诏书摊开在面前,已经按下了印章,可他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他将要熄灭的目光移向垂手以候的臣子,最终像一个皇帝一样作下了决定。

“蔺卿,”

他缓慢地摇了摇头,“东宫如此,是朕失职。但朕也就认过他一个太子,若是现在改变主意,天下难免会动荡一番。他若是……他若今后为政有了什么错处,你要辅佐他,让他改好。这份空白的诏书,你收好带走,莫要留在宫中,被他看见。”

此话一出,相当于这位垂死的帝王主动放弃了最后一个战胜他的儿子的机会。

“天快要明了,”

他哑声说,看着眼前的臣子将诏令包好,才将一直守在外室的宦官叫了进来,“高长吉,送蔺大人慢行。”

蔺大人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最后一个大礼。这也是君臣间见到的最后一面。

而此后,碰巧目睹蔺家密访先帝的魏珙先生因为这件事焦虑不安,直到最后亲身前去蔺家访问,这才得知一切都是自己的怀疑。那时候的他,是不是松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心中的巨石,准备一心辅佐新上任的君主呢?

可惜他最后却被巨石沉沉地裹挟着,沉入了青鱼湖的泥沙之中。

“所以,”

季瑛想要弯一弯唇角,却没有成功,“若是陛下什么都不做,一切都不会发生。先帝在最后一刻信了他,可陛下直到自己要面临死亡,也没有相信先帝。没有这份奏折,陛下宁可把知情的人都折磨死,也绝不愿意承认这件事……这算是一种报应么?”

陛下近乎偏执地相信有这样一份奏折,现在这份奏折真的出现了。仿佛他畏惧的天罚在沉重的雷声和白亮的闪电中轰鸣了十余年,最终劈到了他的头上。

承认因果循环并非是楚怀存的风格。这一切并非是上天加诸的惩罚,而是人间的人努力挣扎的结果。但是,迟来的报应倒确实落在陛下身上,正如他对待先帝那样。

“这并非是天命。”楚怀存说,“是你的成果,但你太累了。你现在应该休息。”

是的,他应该休息。

在心中最后一点挂碍燃烧殆尽后,季瑛小心翼翼地在楚怀存的怀里找了个位置,将头倚靠在他没有受伤的那一边肩膀,随后长长地、释然地叹出了一口气。他轻声在楚怀存耳边说:

“但我今天有一句话,其实我是真心的。”

“嗯?”

“我遇见你居然真的是命运的偶然。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这件事的发生。”

楚怀存偏过头去,亲了亲他的额角:

“我也是。”

第163章最高楼

就算楚怀存在季瑛面前表现得面不改色,伤口换药的时候,刚刚手握大权的新帝还是被方先生指着鼻子谴责了一通。方先生有心想要絮絮叨叨几句,看着楚怀存冰雪般的眼眸,一时又觉得劝这个固执得要命的人没什么用,干脆转向季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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