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桐笑道:“大哥,大过年的,你非要说这些吗?”
沈玉桉见他不欲多说,忙摆手道:“好好好,我不说,你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免得我多事,到头来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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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桐自认并没有因为兄长的话而动摇,只是这个新年之后,梦见孟连生的次数越来越多。
过完年后,盐厂又开始忙碌,这一忙就是忙到三月。
这日,沈玉桐在盐场巡视,听到两个盐工在用方言聊天,他停下脚步,好奇问:“你们是哪里人?”
“回二公子,我是徽州人。”
沈玉桐点点头,又问:“徽州的油菜花这会儿开了吗?”
盐工笑道:“这会儿正是油菜花开的时候,这两年年景好了,漫山遍野都是油菜花。”
沈玉桐笑了笑,像是回应对方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那肯定很漂亮。”
忙了这么久,他或许该给自己放个假,去看看油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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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皖南小镇一间黑瓦白墙的宅院里,一个男孩正撅着屁股,半边身子扎进鸡窝,似是在摸着什么。
出来时,男孩手上多了几个鸡蛋,他兴奋地高声叫道:“小孟哥哥,今天有四个鸡蛋。”
这男孩正是柏子骏,十三岁的他,已经是个标准的少年,一脸的明朗朝气,早不是从前那个战战兢兢的小孩。
屋子里传来一道声音:“行,你仔细放好,别打破了。”
柏子骏小跑进去,看到孟连生正在墙上的挂历用笔画着数字,终于忍不住好奇问:“小孟哥哥,你天天在挂历上记什么呢?”
孟连生道:“我在记我们还有多久回上海?”
柏子骏大惊:“我们还要回上海?”
孟连生点头:“当然。”他记完数字,转头看了眼已经晒黑了几分的少年,“男子汉大丈夫,你想一直待在乡下?”
柏子骏撇撇嘴:“我以为我们隐居了呢。”顿了下,又说,“我觉得乡下比上海好多了。”
孟连生笑:“你还得上学呢。”
柏子骏道:“我能自己学,不会的你教我。”
孟连生道:“行了,你去生火,我做菜,做你爱吃的香椿鸡蛋。”
柏子骏眉开眼笑:“好呢!”
乡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两人吃过饭,孟连生陪柏子骏做了功课,两人又在院子里逗了会儿大黄狗——这狗是刚回来时,从别人家抱来的小狗崽,养了大半年,已经是一条油光水亮的大狗,也是柏子骏忠诚的玩伴,每天恨不得抱着睡觉才好。
各自回屋后,孟连生躺在床上,春天雨水多潮气重,他受过伤的左腿又开始隐隐作疼。
这腿约莫是不能好彻底了,不过他也并不在乎。
他拿着那块从不离身的铜怀表,校好时间,握在手中,像是对待珍宝一般,轻轻抚摸着。
自去年八月回乡,到现在已经大半年。
及至今日,他仍旧不认为自己做了多少错事,但也知道,自己做过的那些事,确实伤了二公子的心。
二公子心里的伤一天不平复,两人就一天不能重归于好。
而让二公子彻底平复的办法,就只有自己离开上海。
其实他也不确定,自己这以退为进的办法能不能奏效,二公子会不会来找自己?
也许过不了多久,二公子把他忘了也不是没可能。
所以他只能给彼此一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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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的仲春上午,山野间处处弥漫着芬芳,金灿灿的油菜花天中,农人正在劳作。
阡陌间,乍然出现一个身着熟罗白衫的青年,这青年长身玉立,还生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想来是哪里来的贵公子。
他胸前挂一只相机,时不时就朝着周围的花田咔嚓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