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嬢嬢,嬢嬢!”
殿门没有关,阮朝汐放下笔起身。
小?皇孙熟门熟路地跑进来,在哗啦啦乱响的玉珠碰撞声响里,直接跑进里间抱住她的腿,回身对着门边停步的男童,得意地喊,“嬢嬢!”
阮朝汐把?小?皇孙抱出去。
走过门边时,冲边上发愣的四五岁男童点?点?头,“小?殿下。”
生得虎头虎脑的男童是宫里最?小?的皇子,排行?第六,小?名梵奴,极为受宠。
他母亲齐嫔把?梵奴带过来给老太妃问安,一对年幼的叔侄玩到了一处。
齐嫔是个性情温婉的美人,因为出身不高的缘故,对谁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此刻人正站在庭院里,笑?看西殿这边的动静。
阮朝汐把?小?皇孙抱出去给杨女史,小?皇孙抱着她不肯放,眼?瞧着窗边探头看的梵奴,故意把?阮朝汐抱得更紧,得意地又喊一声,“嬢嬢!湛奴的嬢嬢!”
杨女史笑?得前仰后合,“怎么还?炫耀起来了?”
幼童心思澄澈,眼?中透出无忧无虑的天真。阮朝汐沉甸甸的心思也消散了不少,细微莞尔,抬手不轻不重拍了下小?皇孙的手,把?他递给杨女史,小?皇孙唧唧歪歪不肯放手。
六皇子梵奴站在窗边不走。
阮朝汐和小?皇孙玩了一会儿,回头望时,梵奴依旧扒窗盯着她这边,两边视线对上,男童忽然害了羞,小?脑袋倏然缩回,人飞快地从门里跑了出去。
黄昏时分,陆适之?带着御医回来了。
他顶着宫女的身份,平日里能不开口便不开口,能躲偏远处便躲一边。今日他居然主动寻了杨女史说话,阮朝汐停下练字动作,隔窗递过诧异的一瞥。
陆适之?捏着嗓子,细细柔柔地回禀:
“刚才半途遇上了荀令君。听闻九娘这处有伤患,荀令君调拨来一名小?黄门,一名羽林郎,平日里煎个药,跑个腿都使得,不必劳动太妃身边的人。”
杨女史点?头道,“荀令君费心。既然是给九娘使唤的人,你带去给九娘罢。”
阮朝汐站起了身。
陆适之?踩着碎步过来,身后领着一位小?黄门——姜芝;一名羽林郎:李奕臣。
三人站在廊下,阮朝汐从门里迎出去。黄昏暮光里,互相微微而笑?。
“有劳各位了。”她轻声道。
——
小?皇孙多了玩伴,满院的闹腾,曹老太妃难得从佛堂里出来,坐在廊下笑?看鸡飞狗跳,迭声地道,“梵奴来得好,以后小?叔侄俩多在一起玩,眼?看着湛奴精神?都好了!”
西偏殿里,御医在点?起的灯火下换过一遍药,重新包扎起伤口,陆适之?把?人送出去。
姜芝穿一身小?黄门的内侍服帽,坐在角落里煎药。压低嗓音,和阮朝汐说起近日外?头的情势。
“四处风声鹤唳。小?皇孙的事正捅着了马蜂窝。太子妃出身的东海游氏,同样是当年拥立天子的头一批士族门第,风光煊赫了十几年,没想?到为了谋害小?皇孙之?事,满门都被拘捕下狱,眼?看着不得好了。”
阮朝汐眼?看着局面一步步走到今日,小?小?旋涡掀起滔天巨浪,简直匪夷所思。
“为了个庶出的皇孙,赐死太子妃还?不够,还?要牵连功臣满门?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听霍大兄说,京城的士族和寒门新贵之?争,从国祚初立时便显露苗头,十几年下来,早已互不相容了。小?皇孙出事当日,弹劾东海游氏的弹劾表章密集如雨,尚书省专用了一个牛皮囊袋盛放弹劾表,不到傍晚就装满了整袋。两个小?黄门合力才能抬上御案,天子当场大怒。”
阮朝汐越听越皱眉。
“所以天子……一边重用三兄这样的士族郎君,一边又提拔寒门新贵,导致两边针锋相对,以至于不能相容?”
姜芝拿蒲扇猛扇小?火炉。
“谁知道天子如何想??总之?东海游氏的显赫门楣,眼?看着要倾覆了。京城局面竟如此凶险,郎君在京城身居二品尚书令的高位,如今想?来,只怕也凶险得很。阿般,不瞒你说,我睡不着。”
谁又能睡得着。阮朝汐自打进了宫门,就没怎么合过眼?。
李奕臣持刀出去,坐在门外?守着。
傅阿池在药力下沉沉地入睡了。李奕臣和姜芝的到来仿佛一剂定心丸,阮朝汐心里泛起难得的舒缓安宁,重新坐回书案边,在暮色里提笔把?纸上写到一半的“——风静山空”四个字补完。
满室浓重的中药味里,白蝉关上门窗,催促她去休息。
“看看你,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强撑着说话。阿池这边我看顾着,你去歇一会。有宁嫔娘娘在,老太妃说不定要传你陪用晚膳。”
阮朝汐被拉去卧床边,放下帐子,在黄昏暮色里合衣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