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良心。
方连领着二人到了商行里用来给客人住的院子,推开屋门,说:“二位大人先用着饭菜,信还放在老夫屋里,这便去取来。”
周先述和林闲一齐谢过方连,只是转身回屋的动作到底还是林闲更快,他是真的饿了。
换作以前离开雁都,他林放歌游山玩水、闲情逸致时也不是没吃过这种赶路的苦,一样是吃便于携带的干粮,偏就这回的难以下咽,也偏是这回的路跑得他身心俱疲。
“抱歉,周大人,下官就不同你客气了。”林闲先一步坐下,满桌菜溢出的香气简直心旷神怡,拿起箸便夹了一筷子肥美鱼肉送入口中,入口即化,叹了一声,“还是吃热的舒坦。”
“才跑了几天,何至于成这样。”周先述走过来坐下,摇了摇头,“难怪阁老提起你时总爱先嫌弃两句。”
林闲不以为意,不过垫了垫后也缓过劲儿了,动作慢慢重新变得斯文,说:“跑前跑后都是让人喘息不了一刻的公务,他清高,不叫苦,我可学不来。”
周先述笑了笑,不置可否。
方连来去得快,林闲才吃了两分饱便进来了,走到周先述身边去,递过信:“周大人,这便是世子爷寄来的信。”
周先述接过来道了谢,没有着急拆,而是问:“方掌事便留在这里一起吃吧,左右饭菜也多,我和放歌两个人,稍稍有些勉强。”
林闲放下碗筷,应了周先述的话。钟伯从青檀院出来,去前头回话时,太阳还悬在山巅边沿,晚霞金红,廊桥正对的山似洒了金箔,但如今日轮已经沉入山坳,张明学和孔岳吃饱了茶点,也还没有见到谢淮骁的身影。
孔岳扯着袖边擦了擦额边的汗,心里有些担忧,觉得他跟张明学许是被耍了。
钟伯年轻时跟着谢孟宗,从北走南,见识过许多,自然察觉到孔岳的情绪,忙道:“尚书今日刚从南菱回来,你们来时恰在沐浴,拾掇好了,请两位再耐心等一等,顺便也留在府中用饭。”
张明学说:“谢谢,饭就不必了,敢问钟伯,陛下可跟着尚书到了府中?”
他们这趟来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见宋青梧,若宋青梧不在,他们也没有必要在谢府多耽搁。
听到他问起陛下,钟伯有片刻的迟疑。
没有提前问过陛下和世子爷的意思,他一时拿不定,该不该向他们吐露陛下的行踪。
不过,倒是没有等他想太久,张明学和孔岳纷纷站起身,恭敬地朝着门处抬手作揖,说:“见过陛下。”
宋青梧点了点头,说:“平身。”
他还是跟着来了。
原本是当真不来的,但谢淮骁显然高估了自己,更低估了宋青梧,本以为那点酸软不算什么事,歇一会儿,不说全好,也至少能好大半。
可捱到宋青梧将自己的头发都仔细擦干、甚至顺带将他自己打理整齐了,谢淮骁也还在龇牙咧嘴,只不过因为样貌太出尘,让人见了会觉得我见犹怜,于心不忍。
不过,谢淮骁到底是能忍的,虽然宋青梧在的时候,他总是想放纵些,甚至一路到前院前,还让宋青梧背着自己,但等真的走近了,小厮仆从渐渐多起来,便拍拍宋青梧示意他放自己下来,要宋青梧走在自己前面些。
直到进到屋里坐下,他脸上也瞧不出半点方才在青檀院里的模样。
“两位等久了,陛下同我一路风尘仆仆,有些乏累,耽搁久了一些。”谢淮骁说,“不知两人如此着急到我这处,所为何事?”
宋青梧淡淡看了他一眼。
他还记得刚才在青檀院里时,谢淮骁试着起身又坐下,眉心都是紧蹙着的,抓着自己的手圈得十分紧,这会儿莫要说蹙眉,甚至面带笑意,如此前在雁都里那样,显得漫不经心。
不愧是哥哥,宋青梧收回目光,微微勾了唇,他当真处处都是极厉害的。
此前陈启云还在任上时,孔岳和张明学都是礼部的主簿,不用上朝,只在特殊的场合面过圣,连谢淮骁也见得少,此番若不是礼部牵连的人太多,他们二人是边缘之人,否则,暂代礼部左右侍郎的差事,也落不到他们身上。
张明学尚好些,孔岳真见了宋青梧和谢淮骁,心里不禁打起鼓,目光也不知道该落在何处,生怕二人看出自己此时的慌张,但越是如此,他便越是觉得二人已经察觉了,甚至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令他大气都不敢出。
孔岳暂任的左侍郎,本该是他来同宋青梧禀报的,可谢淮骁将话抛了出来,他也没接上,张明学皱了眉,只好道:“回谢尚书的话,属下此番是为了陛下二来的。”
宋青梧和谢淮骁都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张明学说:“臣知道陛下赶路疲惫,但清明祭祀在即,还有许多事需要当面同陛下确认,故此,臣等才在得知陛下和尚书大人回雁都的消息后,直接过来打扰,还望陛下恕罪。”
“既然晓得是打扰,如何不能等明天?”宋青梧淡淡道,目光在张明学和孔岳身上轻轻扫过,“若是朕不出来,便要在这里一直守着,叨扰尚书?”
话里维护的意味太重,甚至有些要治罪意思,孔岳吓了一跳,几乎要忍不住跪下了,但张明学顶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直言不讳:“回陛下,臣在宫门处也安排了人,若是见到陛下回宫,自然会到谢尚书府上来禀报,并不会一直叨扰尚书。”
孔岳诧异地看向张明学。
这件事他并不知晓,张明学是背着他安排的。
一时间,他的目光闪过复杂,心里也有些堵塞,但很快便释然开,张明学向来便是这样周到的人,也是如此正直的人,否则也不至于在主簿的位置上磋磨好些年,总也走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