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安珀小跑起来,招呼着?蕾娅跟上她的脚步,“今晚领主和船长肯定要畅谈整夜,没工夫搭理我们。只要我们在天?亮之前?回去,就没有人会发现的。”
“你跟佩妮说过吗?”抵达小门时,蕾娅问道。
“啊?”安珀不解地一愣,“说过啊,怎么了?”
“你做坏事之前?都会跟她说一声吗?”蕾娅更?加无奈。
“否则她找不到我一定会担心的。”安珀一边开锁,一边有理有据地说道,“她一定会告诉船长的,但今晚不会,总要我把坏事做成了她才会说。别怕,我只告诉她我要来,她不知道我会再领一个人过来,你不会有事的。”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蕾娅看着?安珀熟练的手法,脱力地说道。
“不客气。”安珀理所当然地答道。
伴随着?“咔嗒”一声轻响,小门的锁被打开了。安珀轻轻推开门,在确认蕾娅也?进来后,她才放心地关上门。
“现在你是我的同谋了。”安珀笑嘻嘻地说道。
“对,被打断腿也?没办法了,”此时蕾娅已?经完全?免疫了,“我总要为我的好奇心付出代价。”
门一关闭,黑暗便席卷而来,唯一的一点?光亮,是她们手里忽闪的灯盏。她们的步伐慢了很多?,生?怕在黑暗中碰倒什么,安珀虽然熟门熟路,但她也?担心领主又在这里添加了什么新的藏品,她如果一无所知地踏上去,发出的声响必定会惊动巡逻队不说,“打断腿”一事就算领主不做,吉恩也?会乐意效劳。
从小门进来,最?先经过的就是一楼的雕塑群,刚一踏进去,安珀就迫不及待地点?亮了几盏壁灯。宽敞的大厅望不到尽头,那些雕像摆放得并不整齐,却错落有致,别有一番趣味。大部分是人物雕像,虽然不比城堡门口那一尊高?大,但姿态各异,什么职业出身都有,蕾娅在里头找到了战士、舞者、画师、渔民、医者、樵妇……她们凑在一起,就像集市一般热闹;一部分是精美的小型帆船,船帆船桨应有尽有;还有一部分是奇异的动物们,长着?鹿角的狮子、拥有犀牛蹄的狐狸、背后长翅膀的猴子、全?身长满蛇形鳞片的鲸鱼……多?是想象的产物,在现实?中并不存在。
大厅中央摆放的,正是安珀口中的石床。石床整体呈乳白色,表面?光亮平滑,底座则雕刻着?在花海中徜徉的海豚,一刀一刻都精巧细致,栩栩如生?。蕾娅将?整个手掌覆上去,冰凉的触感迅速占据掌心,掌心的温度却久久不能传递的石床上。
安珀邀请蕾娅一起躺上去,但蕾娅只是坐到了床边。蕾娅这才发现那些雕像排布的精妙之处——只要来到中心的石床处,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过去,都能看到所有雕像的一部分,凭这最?具代表性的一部分,就能拼凑出那尊雕像完整的样子。最?令人惊叹的是,从这里朝大厅南北向分别望去,雕像的线条层层叠叠,竟组成了一左一右两只摊开的大手。
“我说得没错吧?你肯定会喜欢这里的。”安珀望着?蕾娅挪不开眼?的模样,得意地说道,“这里不轻易对外人开放,我之前?能来,也?不过是沾了船长的光,所以如果不是我,你恐怕没有机会看到这些东西。”
“你真是费尽心机地想要从我这里听?到‘谢谢’二字呀,安珀。”蕾娅无奈地笑着?,“好吧,我承认,这里的确令人向往。如果不是在这种惊心动魄的情况下,我想我会更?乐意享受这一切。”
“管那么多?干嘛?进来了就得好好享受。”安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躺姿,“放松点?,小姐。我和佩妮早就发现了,你太紧张了,好像随时都在侦查敌情,可我们却看不到你的敌人身在何方。”
安珀并没有说错。不必刻意言说,安珀和佩妮早就敏锐地察觉出了蕾娅情绪中的焦虑感。而每当蕾娅表现出一点?点?低落时,安珀总是会第一个冲到她的面?前?,想尽一切办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蕾娅非常感激,但她明白,即使是在最?快乐的地方,她都做不到放下。她浅浅呼出一口气,喃喃道:“可我怎么能放松呢?”
安珀没有听?清,她正享受着?她的石床。她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这让蕾娅想起了在池塘里玩耍的柠檬,不禁笑出了声。但就在这时,蕾娅突然听?到“咔嗒”一声,跟她们开锁时十分相像。
“你听?见了吗?”蕾娅警惕地拍了拍安珀放在膝盖上的手。
“什么东西?”安珀懒懒地翻了个身,不情愿地坐了起来,“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迟钝的家伙,你是酒喝多?了。”蕾娅说道。
“机灵的家伙,你是太过敏感了。”安珀回敬道。她站起来,与石床道别,“走吧,现在去二楼。求你了,蕾娅,别疑神疑鬼的,这里黑得很,迟早被你给吓死。”
安珀已?经大步流星而去,蕾娅也?只能跟上。在此之前?,她心有疑虑地等了一会儿,不过那声音再也?没出现过。
沿着?一个螺旋状的楼梯向上,二楼陈列着?无数笔触或恢弘或细腻的油画。
第一条长廊上,挂满了家族画像。这些画像就像树枝般延伸,勾勒出伊蒂斯家的族谱,上头无论花朵还是果实?都只有女人,没有男人。她们传承着?独一无二的血脉,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守护着?撒欧丽丝岛。
蕾娅的脚步停在这棵巨树的最?后一张画像前?,灯火照亮了画中人的脸,蕾娅说道:“这是现任领主,她跟她的祖先们长得真像。”
“那颗巨大高?挺的鼻子真是太明显了。”安珀凑过来,指着?画像说道,“她母亲也?有一个这样的鼻子,但她母亲要胖一些,所以鼻子在脸上就没有那么显眼?。这样一看,还真是代代相传。”
这条画廊通往一个又一个上锁的房间,而在长廊的尽头,又有一间开放的陈列室,里面?只挂着?一幅巨型油画。月光毫无阻碍地通过落地窗洒在上面?,给它镀上了一层银漆。
刚走进陈列室,蕾娅就被吸引了,驻足许久。这幅画占了整整一面?墙,无法一眼?将?画完全?收入眼?中,这样的画对鉴画人的脖颈是一次不小的考验。
画面?的主体被一位体态丰腴的妇人占据,几乎和身下的陆地一样大。她站在花朵簇拥的阳台之上,探出去半个身子,阳光照亮了她身上的绸纱,眼?中尽是温柔慈爱。她一只手抚摸着?在树枝上伸过头来的松鼠,另一只手将?手中的红宝石额饰抛出去,分享给阳台之下那一双双渴望的手。飞鸟从远方而来,嘴里衔着?一顶用鲜花与藤蔓编织而成的头冠,海岸线之外,激荡的水花之中鸢飞鱼跃。
原本是一派和谐欢腾气象,但蕾娅却注意到,在这位妇人的身后,还有一小块不起眼?的阴影。在这片阴影之中,似乎有两个头上长着?羊角的小人正在用力地拉扯她的裙子。她的裙边被扯出一条裂痕,裂痕之上泛着?鲜红。从样貌来看,那两个小人似乎是一女一男,这也?是蕾娅首次在二楼看见画中有男性出现。
这时,蕾娅又听?到了“咔嗒”一声,这次更?加清晰,不可忽视。
“你自己听?听?,我耳朵没出问题!”蕾娅想要用手去抓安珀,却扑了个空。她转着?圈寻找安珀,但安珀却不见了踪影。
“安珀?安珀!”蕾娅焦急地呼唤着?安珀的名字,但又不敢太大声,急得像一只离群的雏鸟,“该死,跑到哪里去了?”
“你瞧,吉恩,我就知道你家安珀一定不会这么守规矩。搞了半天?,她还是把那个小姑娘带出来了。”伴随着?脚步声,背后传来伊蒂斯别有分量的声音,蕾娅吓得瞬间冻在了原地。
“不过,”没等蕾娅想起来转身,伊蒂斯又开口道,“我怎么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