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热闹总是带着一股幽幽香气的金华殿,如今静谧非常。
守殿的内侍听到有人敲门,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直到敲门声又响起几声,还加重了力道,方匆匆去开门。
等门开后,见外面站着圣上,直接吓得跪了下来。
“朕记得元贞这殿后面养了一池子锦鲤,朕去看看这群鱼怎么样了,你们不要跟来。”
其他人都留在原地,只有刘俭撑着灯笼跟了去。
天上有月,但水中乌漆墨黑的,自然看不出鱼怎么样了。不过宣仁帝借着酒气捡了个石头丢进水里,池子里倒也扑腾得热闹。
“……朕还记得当年,圆圆拦在朕去后苑的路上,扑上来抱着朕的腿,说她和她娘被人欺负了,要找朕做主……”
“……小东西是真胖,圆乎乎的,也可爱……”
……
“……朕怎会不知道她跟朕耍了心眼,但她是朕的女儿,跟朕耍耍心眼怎么了?这么多人跟朕耍心眼,为何不能容一个孩子耍心眼……”
“……这心眼耍得好,朕喜欢……”
刘俭实在担忧,忍不住道:“圣上,您喝醉了。”
“你觉得我喝醉了?”
立在池前的宣仁帝,醉眼惺忪地回头看他,似乎觉得实在不舒坦,他撩起衣袍下摆,几个大步爬到池畔的大石头上坐下。
刘俭见他歪三倒四的,生怕他掉下去,却又不敢去拉,只能一只手撑着灯笼,一只手在旁边护着。
“我是喝醉了,我大醉酩酊,醉得不省人事……”
“我倒是也希望能醉一场……”
宣仁帝撑着膝,歪在那儿。
“都在谋朕!朕的女儿谋谋朕,怎么了?她光明正大地谋,谋朕的喜欢,朕就是喜欢,喜欢她的光明正大,想要什么直接说……”
“……看到她,朕就仿佛看到自己的当年,多么的肆意、爽快、无拘无束……”
“刘俭,你知不知道,朕好累,太累了……”
看着宣仁帝这样,刘俭也是老泪横流。
说到底,他是从小伴在宣仁帝身边的人,自然是有感情的。
“老奴知道陛下累,可陛下你是天子……”
宣仁帝挥袖打断他:“都这么跟我说,我是天子,我是圣上,我是仁君,我是什么天子,什么天子是我这样的?”
他越说越激动,坐起来捶着自己的胸,也哭了起来。
“……活得众叛亲离,活得看谁都是用心险恶,活得女儿都不认我了,她临到走时,都不来跟朕说一声,就是怨朕呢……”
“哈哈哈,朕叫什么天子……”
刘俭见他这样,也有些急了。
“陛下,公主怎会怨你呢,她多么聪明的人啊。她是知道您为难,那些人都逼着你,所以怕陛下为难,怕您威严扫地,所以故意避着不见,故意差着驸马来说想离开……若非知道你的为难,公主当初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要去那尚书内省,若非那北戎……”
宣仁帝嘟囔道:“是啊,若非那可恶的北戎,圆圆至今还在尚书内省,我们父女之间也不会闹成这样……
刘俭就顺着话说:“公主肯定明白的,即使不明白,看到您的那封诏书也该明白了。公主临走前,让人送进宫的那张震天雷的方子,就说明她其实不怪您了,只是没办法,必须走,也不得不走……
“之前,门下省那几次把给光化军拨发军饷的奏疏送回来,说不该越过京西南路的顾清,您依旧坚持发了诏令,等襄州那收到军饷,公主肯定明白圣上的良苦用心……
“明白不明白,也就这样了。
宣仁帝躺在那儿,一只手无力地垂下来,“她愿意走,那就走远些,别看这些脏的臭的烂的污秽的……
……
“刘俭啊,朕觉得这大昊快亡了……
“真有那一天,朕肯定走不了了,你跑吧,去襄州找圆圆……
……
刘俭惊骇,等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时,却发现宣仁帝已经睡着了,就倒在那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