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五少奶奶哪怕是再和那位婆婆与嫡出弟兄合不来,也不好意思待那位七弟妹过分了。
穗儿见主子又开口吃了那头送来的东西,不由得担忧:“少奶奶,这东西……”
五少奶奶笑一笑:“你放心吧,那位七少奶奶,精得猴儿一般,我去她屋里时,吃喝不管,就是怕有个瓜田李下的说不清。”
穗儿听完,却更糊涂了:“少奶奶既知道瓜田李下,怎么还……”
五少奶奶“啧”一声,又有些平日嘴碎的模样了:
“我不是早说过么,七少奶奶这人,假虽假,可是害人的事还不至于做。她送出来的东西,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动手脚?再反过来说,她送的东西,过了多少人手,哪怕是出事了,也不会沾在她身上,她有什么好下手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穗儿顿时恍然大悟:“哦,少奶奶真是英明!”
见主子对那位七少奶奶评价甚高,穗儿不由得想起一桩事来:“那,咱们是要帮着七少奶奶了?”
五少奶奶不曾答话,只四下一顾。
屋子逼仄窄小,陈设既俗且陋,与那位七弟妹的屋里,全不可同日而语。
在这范府,她袁禾意从来都是个异类。
出身平平,不过是九品芝麻官的女儿,进门也只薄薄的十八担嫁妆,大部分还是充数的虚头,如何叫人看得起。
进门后,大房的伯母爱的是念佛问道,婆婆喜的是诗书雅乐,她自幼只学得些女工厨艺,在这里全没用处。
婆婆不是嫡亲的,家产也不会对半分给她,她犯不上去讨好。
那位大房的大伯母,瞧着慈善和气,紧要时候只叫她出来当出头鸟,关节上还是只替两个亲儿媳谋划,她虽时不时去讨好,却也不当真信任。
眼下这位七弟妹,瞧着是和和气气,实际上却又如何呢。
五少奶奶一时竟有些举棋不定。
穗儿见主子沉思,不敢打断,只静悄悄地替主子又夹两筷子菜。
依着穗儿自个儿,是盼着主子和太太、七少奶奶好的,她是个不懂事的丫头,不明白那许多大道理,然而却知道三房一则是骨肉至亲,二则是背靠大树,无论怎么,都比那隔心隔肚皮的大房强。
想到这里,穗儿不禁又替五少奶奶夹一筷子宝塔菜,委婉提一句:“不知咱们少爷在西北,如何了。”
五少奶奶想起此次夫君的差事且还是靠着七弟提携,不由得心里打翻油盐瓶儿。
范离突发奇想把范夔拉出京去,里头的缘故,除了兄弟俩自己心知肚明,旁人是一点儿不知道。
外头人看来,范离是不计前嫌提拔兄长,范夔则是自个儿办事靠谱得了弟弟信任,这是兄友弟恭的好事,五少奶奶自然也是这么想。
她虽一向和夫君不贴心,却并非当真无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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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早早明白了夫君的不可靠,倒不是旁的,而是这夫君,从来不曾为她想过一丝一毫。
夫君娶她进门时,图的是她对他的那一腔情意,她是倾慕于夫君不错,然而却不愿做他手里随便捏和的泥人。
夫君想做范家的领头人,便想叫她四处交际拉拢,上头一位掌家的伯母,一位嫡亲的婆母,她袁禾意有多大的本事和脸面,能越过这两位出去交际?
哪怕是只从这一辈算,前头还有两位嫡出嫂嫂呢,她一个庶子媳妇,出身又平常,哪来那样大的脸面到处卖?
她起先是找借口推搪,然而他一概不听,更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压了过来,终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头一次,她学会了撒泼打滚,也是头一次,她发现这男人竟是吃硬不吃软。
于是,再往后,她便慢慢变成了一个泼妇,也是在某次争执中,她失去了来之不易的孩子。
孩子,孩子,时隔多年,她终于又有了孩子。
两口子已经是势如水火,可是孩子却是无辜的。
他谋划的那些,于她好处不大,她谋划的那些,也并非他所期待,二人如今,几乎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可是为了孩子,她总得多想一些。
那位七弟妹心机深沉、手段凌厉,会不会善待庶嫂,她不知道,可是却怕那头斩草除根。
再者加上兄弟俩的事,哪怕为着面子,也不能对那七弟妹无礼了。
想到这里,五少奶奶竟头一次提起回礼两个字:“穗儿去厨房叫个什么,给七少奶奶送去。”
穗儿望一望天色,哭笑不得地摇头:“我的好奶奶,这都什么时辰了,您自个儿都搁下筷子半天了,还给那头送呢,那也赶不上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