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爱的,”龙可羡点头,“我也疼爱他。”
明懿看向山间冷苍流翠,声音放得很轻:“我很羡慕你,从前有人告诉我,皇室里没有兄妹,哪怕是一母同胞也敌不过那顶九旒冕,我不信,最后落得远嫁属国,举步维艰的下场。”
她抚着小腹:“你知道我为何回来吗?”
龙可羡知道:“带粮。福王卷入侵占民田的风波,你带粮食,叫明勖不要罚他。”
“这是其一,”明懿说,“其二,我是入王都为质的。”
“为质?”
“府中不太平,我将有孕一事遮了下来,只有自小跟着的嬷嬷知晓,但这消息,仅过了三日,就传到了明勖手里,”明懿停了很久,“他要我借送粮的由头入都,诞下世子之后,常居王都。”
龙可羡还让她走中间,免得踩了湿苔:“这里不好吗?你在这里长大。”
明懿良久才说:“物是人非。”
龙可羡歪头看她。
明懿忍不住,也摸了摸龙可羡垂下来的细辫子:“或许从来不曾变过,是我转不过弯,兄长温吞,却总是要比我更知道取舍,我看着利索,却总是耽溺在亲缘情分里。我不曾与他争过什么,甚至他登基之后,复起几位清流老臣,也是我从中调和,我希望他得偿所愿,没有想到他所愿人事里没有我。”
“听起来,明勖做错事了,但他是皇帝,是哥哥,你没法同他生气,”龙可羡若有所思,“若是我哥哥,我会教训他的,关起来,打一顿。”
走到圆拱门前,明懿沉默良久,她们对教训二字理解不尽相同:“你会同他争吗?”
“不争……”龙可羡扬起下巴,相当豪横,“我给他!”
“他若是什么都有了,不要你了呢?”
龙可羡诧异道:“我能打能算,还很漂亮,没有比我厉害的,他疯了他不要我。”
明懿笑起来,此时前边有嬷嬷提灯找来,龙可羡见人就问:“你见到我哥哥了吗?” 嬷嬷紧着搀住明懿,闻言思索片刻,指了个方向:“哥舒公子在清风阁二楼,正饮茶消食。”
龙可羡把穗子放下来,捋了捋顺,穿过两捧酽酽绿烟,看到楼阁二层风门大开,阿勒坐在躺椅上,眉眼敛下来,浑身懒筋的模样,把玩着手里一枚铜钱,月色很薄,轻轻敷在他肩臂,柔化了那层攻击性,看不到蹴鞠场上猛力冲撞的狠劲儿。
龙可羡正要喊人,就见躺椅后边压下道影子。
许甯提着酒壶,走到阿勒身后,不知说了句什么。
有点不同的。
许甯和阿勒讲话的模样。
她生得英气,说话时微微弯起眼睛,就有点儿反差性的柔和,不知讲到什么,甚至带出了小幅度的动作,看起来专注而沉浸,仿佛对周遭事物皆觉寡淡,只对眼前这人表露出兴趣。
带着骄矜,带着挑剔,还有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龙可羡纳闷儿:“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躲到上边去,是悄悄话?讲秘密吗?”
明懿神色莫名,不知如何开口。
龙可羡攥住提灯,很不高兴,两步就晃出了树底。
阿勒不可以和别人有悄悄话的。
第88章不清白
铜钱摩挲在掌心,边缘盘得锃亮,阿勒仅从脚步声便可以分辨出来人。
“若要找地儿饮酒,前边主阁又高又宽敞。”
许甯原是刻意放沉的脚步,闻言抬手捋了下耳发,把酒壶搁到门边:“有酒无伴,喝来有什么乐趣。”
阿勒仍旧专注在铜钱上,只指了指穹顶:“邀月。”
“那是雅致之士做的事儿,我是个俗人,就喜欢邀知音共饮,”许甯轻轻笑了笑,“哥舒公子不是讲究陈规腐矩的人吧?”
阿勒慢悠悠应:“难说,分人。”
许甯像是找到什么突破点:“嗯……若说对我格外讲究规矩,说不过去啊。”
阿勒抬起头,看了眼弦月爬过的路径,才说:“跟你没有关系。”
他只是对某一个人,格外不想讲规矩。
“我听过哥舒公子事迹,斩东道,焚三岛,灭六惑做得很利落,乌溟海数万不愿归顺的海寇悉数死在这三年里,局铺得够广,手伸得够深。我原以为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但今日午后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