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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100(第15页)

“你如何到这儿来的??”

苏婕妤再是牢记他当初待自己那?份温雅多情皆是装出?来的?,也终究未尝直面过他此?等冷眼冷言,蹲屈的?双膝僵得险些站不起来,极力维护住了仪态,低首道:“禀陛下,因皇后娘娘欠安,特命妾身前来服侍,莽撞之处,还请陛下见谅。”

皇帝挥洒了半日的?耐心顷刻告罄,拔腿就走。

孙锦舟略尽寸心地在后头连声吆喝“传辇、传辇”,赶着一众内侍抬着龙辇,呼哧呼哧地跟在皇帝身后,一派随时待命的?架势,直跟到了猗兰殿前。

殿外迈着四方?步巡视的?朏朏被这汹汹来势唬了一跳,炸着毛就溜回屋中报信儿,差一丁点被皇帝如风的?步履踩住尾巴,一时敢怒不敢言地往房梁上一窜,把前一刻的?义不容辞丢了个干净。

“小祖宗,你又闹什么妖?”燕妮儿只顾看猫,仰着头跑出?两步,转眼又急急刹住,泥人遇水一般跪倒在地:“见过陛下。”

皇帝很看不惯这宫女,一股邪气却压在心里不肯撒:“你主子欠安?”

“那?倒说?不上。”仪贞听?见他的?声音,就从竹榻上探出?脑袋来,身子不愿动弹,笑眯眯道:“容我失礼啦!”

郁结于心一阵,连小日子都难挨起来,从腰背到两腿都像遭了酷刑,不是自己的?一般。偏又值暑日,贪凉不成,不贪凉亦不成,撺掇完慧慧珊珊,又去烦缠甘棠蒲桃,哪儿还能伺候皇帝?

皇帝不忙与她理论,伸手搭了一把她的?脉象,左手寸、关调和,尺脉凝涩,确实主血虚血淤。这才道:“我不缺伺候的?人。”所以不要?假借旁人来疏远他、企图摆脱他。

仪贞一听?既知他的?话外之音,扬唇说?:“是我放心不下你,请两位婕妤代我几日,”抬眉朝他一乜,“实在没有旁的?心思?了。”

这话说?得暧昧,欲盖弥彰地撇清自己保媒拉纤的?嫌疑,正?是怕皇帝又往最坏处想。

见面三分情。苏、武两位婕妤入宫的?年?头不算短了,可与皇帝却是鲜有真正?的?交流,又摊上个扯后腿的?娘家……

话本子里倒有帝王钟情一人、遣散六宫的?事,可惜那?都是写书人的?一厢情愿,根本不切实际:世俗成见甚至可以倒逼至尊,何况区区女子?

妃嫔们?没有和离的?说?法,出?宫即是被废黜,外头的?闲言碎语还在其次,娘家人的?失望、弃嫌乃至怨恨,才最叫人立锥无地。

既然终身已无从更改,唯愿这些朝夕相对不是徒劳,真有变成意外那?一日时,至少能够在风雨飘摇里、保全她们?一条性命。

皇帝洞悉了仪贞的?用意,纵不明言,紧绷的?那?根弦毕竟略微松了些,依旧寂寂无声——是得容下那?二人,哪怕她们?确实放肆无礼,他与她不能再被离间了。

第100章一〇〇

正如腕骨上那一点轻微的撕裂伤飞速复原一样,皇帝与仪贞之?间小小隔膜已?荡然无存,甚至与两位婕妤的相处时,亦日渐融洽起来。

最后一回拆下棉纱,此后不必再换药了,连仪贞瞧着都替他松快两分:“阿弥陀佛,这?么热的天,我真怕生痱子了。”

高院使?因说?,涂抹的药膏里几味药材兼有清热解毒功效,原不必担心。

仪贞忙赞他想得周到,道过辛劳,又令慧慧领着?两个?宫人,捧来一架黄花梨天平架赠予院使——老先生别无雅好,终日不离手的不是医典药材,就是碾子戥子,这架极尽精密的天平架,最能投其所好。

高院使?果然喜笑颜开,略作推辞后便恭敬不如从命捧在怀里,千恩万谢尚意犹未尽地却行退下了

送走太医,苏婕妤与武婕妤也算功成,一齐起身行礼告退。

皇帝满心畅泰,点头允了,又说?:“这?些天你们也劳心劳力了,回去歇着?吧。”想一想,偏首问孙锦舟:“昨日婕妤说?甜的那种瓜还有没有?”

进?贡的瓜果岂有不甜的?昨日那瓜唯一特殊之?处不过在于是庐陵王亲种、借由此番分巡官岳白术捎带回京的孝敬罢了。

至于两位婕妤,连庐陵王是圆是扁都不知道,除了赞一句瓜甜还能说?什么?

皇帝这?份细致体贴,实则仍旧是表面功夫而已?。孙锦舟心里门儿清,勤谨模样倒摆得?十足十,呵腰答道:“早起湃了两个?在冰中,这?会儿取出?来略晾晾就能吃。”

“那刚好。”皇帝拊掌一笑:“就用冰镇着?,给你俩送过去,随用随取。”

苏婕妤与武婕妤对视一眼,蹲礼谢恩,无功受禄的惶恐比高院使?还多三分。

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涣然尽释自?也不急这?一朝一夕。仪贞拉了皇帝的手端详,笑道:“这?一圈儿到底更白些,像戴了镯子似的。”

想那隋唐,男子亦戴玉臂钏,多开明的风气啊,而今竟全然抛却了,真是遗憾。

皇帝深知她那点儿乖僻谬论,并不反驳,由着?她摆弄了一阵,又俯身过来,鼓着?嘴替他轻轻呼了呼,抬眼欲说?什么,可终究只是将两片唇贴在他腕间肌肤上,无言沉默。

她无法像对待王遥那样,在皇帝面前装疯卖傻、花样百出?,唯求最后能达成目的就好——哪怕他是皇帝,是生杀予夺的皇帝,是这?世上最值得?畏惧的人。

他是李鸿。

仪贞心底矛盾极了,她做不到既与他亲密相拥,又待他倍加谨慎。

皇帝空着?的手拨了拨她的头发,既是引她回神,又带着?点不自?知的安抚意味:“庐陵王还献了一本《侍芳记》,声称是他培育花果的些许心得?,咱们倒可以如法炮制,正是扦插秋海棠的时节。”

此次巡查盐务,庐陵王出?了不少风头,甚有急流勇退之?意,这?本表忠心的札记,无论是否由旁人代为捉刀,大概不敢不详实严谨,用以解闷足够了。

仪贞立刻应了一声好,亮晶晶的眼眸弯起来:“那我可要好生拜读专研一番,没得?糟践了花儿。”

她是爱这?些生机蓬勃的小东西的。就扦插花木来说?,夏末秋初实则是退而求次的时节,但他们两人都明白,彼此之?间急需一些欣欣向?荣的盼头,来驱散滞留不去的黯淡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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