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林恣慕当真只会乖乖留在这门中,那就不是她林晏霜的孙女了。
使出浑身力气抓住了林恣慕的手臂,林晏霜板起脸来,像从前一样训斥道:“说什么蠢话……”
“慎而不怯,智而不逸。你把我百影门的门规学了去,怎就会成?做错了事情。”
“是我老?糊涂了,以为避世而居便可无忧无虞。”
林晏霜不知道从哪里续上?了这口气,眼?神逐渐清明,说话也不再断续。可秋望舒却看得清楚,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去吧,带着破山骨去吧……”
“叫山外人看看,我林晏霜的孙女,是何等风骨!”
目光越过林恣慕,林晏霜看向了站在后面的秋望舒。
“秋姑娘……”
斟酌了许久,林晏霜才开口道:“我这傻囡是极好?的孩子,只是叫我娇惯太?过,养得心比天高?,又放纵任性……”
“他日,若是她失了分寸闯了祸,还望……你能念在老?身的份上?,拉她一把,叫她不要落得个潦倒不堪之地……”
林晏霜,钉嘴铁舌,硬气了一辈子,独独这一个请求,道尽了她一辈子的惦念与牵绊。
这样的请求,怎能不应。
喉中似有什么东西梗住了秋望舒,叫她张了好?几次口,才哑声?道出一句:“林掌门,我定竭尽全力,护她周全。”
“请您……放心。”
得了秋望舒这一句,林晏霜操劳一辈子的眉头,才终于有些展开的痕迹。缓缓地躺下?去,好?半天后,林晏霜才满足地叹了一句:“如此……如此,我便放心了。”
方才那攒起的力气不知散到了哪儿去,此时林晏霜只觉得身体出奇地轻,轻到若她不握紧,似乎就再也握不住眼?前的孙女。
她朝床沿挪去,想要最后一次给林恣慕擦一擦这哭花的脸,可不知怎的,却怎么也挪不过去。
知道这是留给自己?最后的几眼?了,林晏霜也不再挣动了,认命般地挤出了一个苦笑。
动了动手指,林晏霜转过眼?珠,看着眼?神越发惊惶的孙女,她心中疼得要命,却只能断断续续地安慰道:“恣慕,好?孩子,好?姑娘,别哭”
“百年奇术,我毫无保留,即便黄泉路上?被?那鬼差问起,我也要说我无愧于门生?,也无愧于先祖”
“只是,唯独愧于你们母女……”
林恣慕已是泣不成?声?,只知道紧紧地揪住林晏霜的手,似乎这样,就能留住她的最后一口气。
不知何时,林晏霜的枕边也洇湿了水迹,可她一点都不知,只顾着安慰那仿佛还只到自己?膝盖,只会瘪嘴憋住眼?泪,一句认输的话都不说的孙女。”傻囡,你这么哭,我便是走了,也不敢离你三?步远……”
林恣慕已是失了所有的理智,只能崩溃地哭喊道:“那你就别走!”
怎么才能不走呢?
烛灯已然烧到了头,只要窗沿一动,便会灭于风中。
可是,窗沿没有动,只有林晏霜的意识缓缓散去,在连林恣慕的温度都感觉不到时,林晏霜缓缓阖上?了眼?皮,留下?了不成?句的呓语:“傻囡……”
“我留不成?了……”
“你把,眼?泪擦擦……让我走得,放心些……”
烛影陡然晃悠了起来,林晏霜的尾音也被?吞入了风中。
一缕白烟自黯淡的火星中摇曳而上?,风中静得出奇,再也不闻林晏霜的一丝鼻息。
林恣慕松开了林晏霜的手,缓缓抬起头来。
林晏霜面容很安详,甚至是自己?从没见过的安详,仿佛只是打?了一个再舒服不过的盹,只要她一唤,就能睁开眼?来,或轻或重地冷哼一句。
无意识地抚上?了林晏霜的脸,林恣慕喃喃地喊着:“阿婆,阿婆,阿婆……你,你看我一眼?”
“你先别睡,看我一眼?”
“求求你,看孙女一眼?,行不行……”
她的祈求越来越急,掌心下?的温度却越来越凉。到了这一刻,林恣慕的心沉到了底。她现在再也不能骗自己?了,因为她清楚,半山居的灯灭了,从此以后,再也没人会在这深谷中等她回家了。
不忍见她这副模样,玉小茶上?前拉住她,不忍地喊了一句:“林恣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