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杏根本就懒得参与这种谈话,只专心照顾两?个孩子吃饭。金氏看在眼里,也不?表态。
吃过晚饭,同?喜同?贵亲自动手,带着小丫鬟们把东跨院收拾整齐了,让他们一家?人休息。一路上颠簸劳顿,到了家?里又不?怎么消停,两?个孩子确实是累了,很快就各自睡去。许杏也觉得疲劳,可是想想接下来的事情,又有些睡不?着,就靠着长青说话:“这一路你也没说要回来分家?啊,怎么一回来就提起了这件事?”
长青也没有睡意,侧了侧身,让许杏倚得舒服些,道:“说实话,我也没想,是到了家?里才想起来的。”
许杏用胳膊肘撑着床,翻身趴在长青旁边看他:“你不?会?说,你这就是临时起意吧?”
长青抬手扳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下,才握着她的手回答:“这些年在外头,有你,有两?个孩子,我几?乎要忘了家?里还有这些人和?事了。下午到了家?,进了这个宅子,我竟觉得这不?是我的家?,便?想到了此事。”
“那你打算如何??”许杏想到长青这些年来的生?活,觉得很能理?解他。
长青也不?怕她介意,直接道:“爹留下来的家?产,我不?打算要。”
不?出许杏意料。
“都说‘父母在,无私财’,但是这么些年,我除了那二十亩地,也没往家?里交什么银子,为什么家?里没人追究,其?实就是因为我读书科举、一步步走到今天,家?里也没有供养我,而无论是爹做生?意的人脉,还是家?里的诰命荣光,实则都是我给的。”长青接着说,“这样说来也算是两?清了,以后我也不?想再掰扯不?清。”
“嗯,这样没什么不?好。”这个时代的人所谓的“父母在,无私财”是有前提的,真正的意思是所有人在为家?庭做贡献的同?时,也享受着家?庭的资源,这个家?里原本的资源长青可是一点儿都没沾到边儿。如今他做出了这个决定,许杏赞成?,却也有些诧异于长青这个地道的古人居然能有如她一般的现代人思想,便?试探着问他:“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范’字,以后的事情也没法保证的吧?”
“那就看范长平想做什么了。”长青有些冷淡的说。
他很快就知道了范长平的选择。
第二天一早,范氏就带着纸扎铺子的人来到了范家?大宅,各式各样的纸扎祭品居然堆得前院水泄不?通。
银子是早就付好的,东西放下,纸扎铺子的人走了,范氏就登堂入室,准备和?范家?众人一起吃饭。
对于她时不?时的来蹭饭占便?宜,许杏和?长青都印象深刻,只是这连早饭都不?放过,也是吃相了得了。许杏就当没看见,让两?个孩子赶紧吃饭。
他们一家?子照旧吃素,范氏一边吃着肉包子,一边把他们大大的夸了一番:“你看看,这才叫孝顺,守规矩,要不?我大侄儿是当大官的人呢,跟老百姓就是不?一样!”
赵氏昨天一番好意心疼孙子孙女,结果儿子不?领情不?说,还嫌她不?认真守孝,这会?儿心里还憋着火气,便?故意也挑了肉包子来吃,一边吃一边冷笑:“那是,当了大官,为了前程就六亲不?认了,连孩子都不?心疼,亲娘就更是活该吃草了!”
范氏心里翻白眼,这弟媳妇真是没救了,她都懒得挑毛病了。
金氏一拍桌子:“要不?你就回你老赵家?去吧!正好明天你爹跟你兄弟要来,直接把你领回去也省事!”
她也不?是不?灰心的。范守业死了,真正难受的似乎只有自己这个亲娘,他那几?个女人没一个有真心的,孩子也一样,在家?里的这俩就不?说了,一个年纪小,跟爹没有感情,一个只盯着他爹的产业,现在回来的这个呢,倒是个品行?正不?贪钱的,可是一样没有真心!守孝的规矩做得十足,可是眼里心里哪有一点儿难过?
吃过早饭,一家?人准备上山。说是一家?人,却也只有长青夫妻和?宁哥儿三个并赵氏。长青守着规矩,不?让欣姐儿进祖坟,只让她在家?给祖父上香磕头,就跟着刘嬷嬷学功课了。金氏是长辈,自然不?用去,剩下的人就带着下人,浩浩荡荡的出门了——不?整那么大的阵势也不?行?,光那些纸扎的东西,他们就装了整整一马车。
许杏见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被惊住了。好家?伙,除了大宅子,大马车,还有大商铺,大酒楼,这就罢了,居然还有两?个小厮跟两?个丫鬟。许杏瞧了瞧,那几?个假人的面目画得颇有几?分波普艺术的画风,看着不?觉得阴森恐怖,反倒很有喜感。除了那一言难尽的相貌之外,每个假人的胸前还贴了张红纸,写着名字。小厮分别叫“顺手”、“好用”,两?个丫鬟却叫“红袖”、“添香”,要不?是场合不?对,许杏差点笑出声来。
她咬着腮,尽量做出木然的样子,再看长青,却发现他的神色也有一瞬间的扭曲,顿时心理?平衡了。
到了山上,进了范家?的祖坟。范氏领着他们找到了范守业的墓地。其?实范氏作为出嫁女,是不?能进入范家?祖坟的,可是她跟着长青的队伍,现在谁又能拦着她呢?长青知道她这样不?妥,可是她都不?妥了一辈子了,自己也懒得纠正,反正她在也好,还能省下自己不?少时间。
说到底,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对这些东西不?像一般人那么看重。
范守业的坟修得很大,也很气派,他们一家?人摆上祭品,按范氏提示的程序,磕头祭拜,烧纸,倒也有条不?紊。等一切都做完了,范氏却红了眼睛,对着墓碑道:“守业你看见了,长青来给你磕头了,还有你没见过面的大孙子。”
赵氏也盯着那个石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扭过头去抹起了眼泪。
即使长青十分淡然,一直没流露出什么悲伤之情,这会?儿也神色黯然,眼角发红。许杏想,也许是这里的环境给人的暗示吧,她对范守业可没有任何?感情,可站在这里还是觉得心情沉重,小小的宁哥儿脸上也是一片严肃。
他们一路沉默着回了家?。家?里却是十分热闹,在府城打理?生?意的两?个姨娘带着孩子下人都回来了。
现在还没到午时,按府城到家?里的距离,他们这一行?人应该是一大早府城的城门一开就出城了,不?管怎么说,至少表面上对长青的到来十分重视。
长青回到家?里,先给金氏请了安,就听她说:“你姨娘们和?弟弟妹妹家?来了,中午一起吃饭。我已经?叫人给赵家?捎了信,咱们这边,里正跟族长我也通知了,明天一早都来的。”
长青躬身道:“都听您的。”
许杏在这些事情上从?来不?插言,先回院子里看了看欣姐儿,见她处处妥当,刘嬷嬷也说了没人来找,她才放了心。
只是中午吃饭的时候,长青还是发了话:“奶奶,咱家?人口少,男女不?分桌也就罢了,姨娘们却是不?能和?咱们同?桌的。”
洪氏还好,她本就是买来的丫头,而且对长青颇有几?分爱戴敬畏,闻言立刻就站了起来,去厨下自己端饭吃。这样一来,邱氏就尴尬了,她入范家?门也有二十年了,虽然被长青按死在了姨娘的位子上,可是从?来没有立过什么规矩,吃饭更是直接上桌的,现在刚回来就被长青挑了理?。
金氏深深的看了长青一眼,这才看向邱氏,撵她走开的意思非常明显。
邱氏咬咬牙,磨蹭了半晌,到底还是站起来,也走了出去。
长青对她的不?甘不?服视若无睹,淡定的吃饭,却也把范长平不?满的样子收进眼底。
不?满,却也不?出口反对,即使难堪的人是自己的亲娘。范长平还真是范家?人,审时度势一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