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她又动了,把身侧空着的枕头竖了过来抱着,算是起到个聊胜于无的陪睡作用。
人?都走了,还白白占她这么大位置。
山庄
她气不过,径自挪动身体占据了大半个床,又隔着自己的被子踹了一脚那人的被子,没想到却踢到一角硬硬的东西。
脚尖摸索一番,像是个?盒子。
朱缨来了精神,撑起身体坐起来。掀开盒盖一看,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墨玉雕刻的纹章,是渐台的印信。
可以驱使内部任何手下,象征着渐台主人的印信。
“……”
她长长吸了口气,突然眼眶中一酸,只有仓皇仰起头,才?让泪艰难逆流回去。
天下世家豪族费尽门路心机都?没能窥探万一的东西,他十?几年的心血。
一句没提,就?这样安静地?,拱手送给了她。
他这样做的意思,她怎么会不懂?
上交兵权、送上渐台,他是在用自己的行动说明——所有令她心生顾虑的东西,他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全部奉上。
她到底……到底在怀疑他什么呢?
朱缨想起从前,自己早与他谈论过这些问题。那时正值仲春,江北草长莺飞,正是宜人的好光景。
月色澄澈,军营里?的瞭望塔上,她站在他面前亲口许下承诺:“不忧不惧,不猜不疑。”
今夜没有月亮,却?令她想起一句: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1]
她指腹轻轻摩挲着那枚印信,仿佛上面还有温度,透过玉石传到自己手上。
朱缨还记得自己昔日的憧憬。她期盼着有一日能回到皇宫与父皇再见,如果可?以,最好自己爱的人都?在身边,人人都?能长命百岁。而她也不用担负天大?的责任,安心做好二公主,身边总是有人为她撑腰。
可?她知道这样的心愿难以实现。如若父皇百年之后由?皇姐继位,她就?做一位闲散的长公主,不管是回到魏都?还是留在江北都?好,到时开牙建府,向?新帝求一道赐婚的旨意,与江北谢氏永结为好;如若父皇希望由?她继位,她就?回到魏都?,带他吃江北没有的白玉酥和软糕,要他位极人臣,做自己最器重的心腹大?臣,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除了父皇母后之外自己最重要的人。
这些事,明明她一件一件都?做到了。
可?是时予,到了现在,我竟亲手推开你离去——
生辰过后,陈皎皎一直留在自家府上,却?不是如从前那样冷冷清清,把自己闷在房中,而是因为喜悦。
一想到将要迎接的事,她几乎欢喜得难以入睡。自从七岁那年离家,他们一家就?再也没有团圆过,这次年关,终于能再度与家人相见。
陈皎皎忍不住在脑中想象他们的模样。多年过去,不知幼弟永儿身量长了多少,现在可?有兄长高?父王和母妃呢,是不是脸上会多出?几道皱纹?
她还记得,自己儿时最喜爱家乡的蒸花露和蜜糍团,母妃那样心细,也许就?会想起,再不远万里?为她带一些来。
一边如是想着,皎皎便难以控制地?心焦起来,雀跃之余更觉得手头的活计必要,于是更加认真地?埋头拿起针线。
这么多年了,她都?未能在父母膝下尽孝,更无福陪在胞弟身边玩耍,一尽姐姐的心意。
如今即将见面,她自然要备下自己精心准备的见面礼,不说有多贵重,一套护膝、一件棉衣总是不可?少的。
不过,兄长那边……
想起陈霖,皎皎不由?担忧。
兄长日日都?在按郎中开好的房子喝药,用的都?是上好的药材补品,加之在温泉山庄静养,身子理应日日康健起来,可?不知怎的,总是不见好转。
负责照看兄长身体的是魏都?有名的方郎中,一直在山庄陪伴他,听?闻祖上在宫中当差,医术比起当今御医司资历最老?的御医也不遑多让。
说起来,她已有数月没有与他见面,询问兄长的身体状况了。
作为跟随陈府多年的郎中,他自然最了解兄长的身子。非是皎皎不相信他的医术,只是这病况拖了太久,届时父母到来,看着兄长虚弱的模样,定然不会放心的。
剪断最后一点线头,陈皎皎举起来检查一番,十?分满意地?把护膝小心叠好,收进了精致的匣子。
左右已经做完一对,她思忖片刻,索性?唤昔儿备马车,打算更衣前去温泉山庄一趟。
昔儿不赞成:“小姐,都?这样晚了,为何不明日再去呢?”
陈皎皎也不知为何,难得固执了一次:“我去瞧一眼才?能安心,不然,今晚定然睡不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