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岁冬末,我母妃染了风寒、久病不起,那时,陈娘娘来瞧过她几回。其实,我母妃在宫中,并无几个说得开话的姊妹朋友,托了娘娘的福,她那几日过得很开心,后来,也时常惦记着娘娘,只可惜,她……实在不便?出?宫。所以,还请大?哥,替我与?母妃转告谢意,也代我向娘娘说一声,若然得空,无论何时,朝华宫中,都会为娘娘常备一盏清茶。】
他?口中的“陈娘娘”,便?是魏晟的生母,早已失宠多年、在宫中无人问津的陈贵人。
深宫之中,有太多这样被人遗忘的女子。
以至于,饶是魏晟身为人子,时隔多年、再?想?起自己的生母,似乎亦只能想?起一个依稀的影子:想?起她的话少与?沉默,想?起她永远在低头绣花的“忙碌”。纵然做了妃子,成了“贵人”,陈贵人,仍然忘不掉从前在尚衣局时留下的诸多习惯。
宫人刻薄,因她不受宠、时常克扣月银,她也从不恼人。
甚至,索性夜里便?不再?点灯,睡不着,宁可摸黑绣些花草解闷——
他?与?魏弃,同样出?身微末,母妃不受宠爱,饱受宫人欺凌。
究竟,不一样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又一次浮现在脑海。
【母妃。】
不知怎的。
魏晟却忽然想?了起来:自己那一日,究竟是如何替魏弃“传”的话了。
【朝华宫中的丽嫔娘娘,素为父皇所不喜,】他?说,【儿子在宫中……已是处处步履维艰。若是让父皇知道,您曾去?过朝华宫……】
话落。
黑夜中,那道佝偻的身影,忽的停下手中针线翻飞的动作,呆滞在原地——
但魏晟知道,她是明白的。
什么道理,什么规矩,没人比她更明白。
所以,当他?转过身去?,作势离开。
那道熟悉的、嗫嚅的声音,终于还是在身后响起。
【知道了。】
陈贵人小声说:【母妃……知道了。晟儿,去?睡吧。】
他?毕竟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有什么理由,不依着他?来呢?
只是从此,原本沉默的女人便?更加沉默。
她的生活中,除了那座不会说话的绣架,便?只剩下了不愿与?她说很多话的自己。
以至于,再?后来,当他?有意无意地在她跟前提起皇后娘娘身边大?宫女对自己的几番试探与?示好,她依旧反应不大?,不过平静地点了点头。让他?几乎怀疑,这个从不与?人置气的女人,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生了他?的气。
所以,第二日,她便?罹患风寒,卧床不起。再?一月,骤然病逝。
他?顺理成章地被过继到皇后膝下。
而她呢?没有留下画像,也没有多少能被称得上?是“遗物”的东西。他?离开庭华宫前,顺手打开了她床下的箱箧,亦只翻出?几件早已做好的冬衣,还有两条素色的手帕。
帕子上?,绣着玉雪春浓的梨花
原来,一剑穿心的瞬间,并不似想?象中的疼痛——只一阵窸窣的空洞感瞬间席卷身体。
直到痛觉与?神思?逐渐回神,魏晟这才木然地低下头去?,看向那柄卷刃的长剑,一愣过后,不敢置信地颤抖出?声。
“你……”
“九弟……!”
可惜,魏弃的世?界一片安静。
既听?不到兄长最后的慷慨陈词,也没有听?到朝臣中一片倒抽冷气、随即高呼哀号不止的声音。
他?只是杀了一个拦在自己跟前的人,仅此而已。
魏晟捂着胸前血流不止的伤口,忽觉天?旋地转。长剑抽出?时,不由向后倒跌两步——
眼见得便?要摔倒在冰冷的玉阶之上?,魏峥却猛地拂开拦在身前拼命“护驾”的老臣,上?前将他?搀住。
可饶是如此,死气仍然渐蔓上?青年失神的双眸。流不尽的血沫,洇深了魏峥身上?明黄龙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