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是?等不?到陆医士赶来?了。
又或者说,即使他赶来?,这具身子,多半也已是?药石罔效,回天?乏术——毕竟,再没人比她?更清楚,“死”是?个什么滋味儿?。
在那个似真似幻的梦中,三皇子府的东偏院里,她?早已死过一回。
只?是?,与那时不?同的是?,她?如今心中却还在盼望着,一口气哽在喉头,强撑着——她?在等,一个……或许能赶来?,见她?最后一面?的人。
她?与他之间,还有尚未交代完的话。
“……”
可眼前的视线,却仍是?渐渐模糊。
腹中腥气翻涌,她?颤抖的手臂扶住床沿,眼耳鼻口,都往外不?住地渗出鲜血。
这身子终已是?强弩之末。
她?再没力气撑起身体,半边身子斜在床外,恍惚间,不?知是?梦——抑或死前的走马灯,却仿佛又想起自己初来?朝华宫的那一夜。
残烛将尽,烛泪幽微。
她?将一身薄被裹在身上,仍被冻得瑟瑟发抖,却总忍不?住望向窗外,心想,主?殿里的那位殿下,此刻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呢?
那时的她?,尚不?知动念由此而?起。
更不?知自己日后,会与魏弃生?出诸多的纠缠与牵连。
她?不?过喜他貌胜好女,好奇他为?何别?于常人,又害怕他喜怒不?定的个性。
整日提心吊胆活在他的眼皮底下,随时随地、唯恐被他折了性命。与其说她?心悦于他,不?如说,她?是?费劲心思地讨好,只?想安安稳稳地在他跟前多活几日,等到出了宫去?、还能留条命见阿娘。
一切,究竟是?哪里开始不?一样的呢?
【奴婢对殿下之心,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奴婢深慕殿下,虽死不?悔。】
……
她?痴望向头顶床帐,眼神一片木然迷离。
唇边渗出的血渍渐渐浸染面?颊,令她?整张脸几乎都淹于这血河之中,无比骇人。
“阿九……”她?低声喃喃。
她?与他痴心动,或许只?是?在某个平淡无奇的夜里,开始于少年试探拥抱的手指,他们依偎的温暖,轻触的额头。
她?渐渐不?那么怕他,也渐渐地发现,他说话虽总是?冷言冷语,却在默然无声间,把好的都让给了她?;
他整日说要杀她?,也终是?没能下得了手,反而?绕了那样一大圈,把她?全须全尾地、送回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
她?想,原来?殿下,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凶。
他刻木头时很好看?,睡着时也很好看?,这么一个人,都说两个人待在一起,越看?越觉得生?厌,为?何她?越看?他,却越觉得挑不?出丁点的不?好来?呢?
她?与他,逢于微时,识于危时。
就像两只?无依无靠的小兽,起初总是?互相防备,各圈地盘,大的要吃小的,小的怕被吃了,有一日,却不?知怎的,忽然别?别?扭扭地拉住了对方的手,一起筑下了这座风雨不?侵的巢穴。
他们就住在这座巢穴中,无论外头天?暗天?晴,无论外头风吹雨打。
——只?可惜,这座巢穴仍是?太过脆弱。在华丽巍峨的宫宇簇拥中,它格格不?入,注定无法长久。
亦逃不?开,这风雪倾塌、满目疮痍的结局。
沉沉满面?是?血,咳嗽不?止,却忽的笑起来?。
朦胧间,似有人将她?歪斜的身躯扶起。
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是?谁,”他说,“是?谁。”
是?谁把你害成这副模样。
谢沉沉,告诉我,是?谁让你……
这样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