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膝行到榻边,望着?满面愁容的父亲,美目盈盈,泪水如洗。
“阿爹,那疯子恨毒了女儿……他分明是在报复我!他是在报复我啊!”
报复她昔日的见死不?救。
报复她曾在怒火熊熊中、伸手添的那一把柴。
如今的平西王府,与昔日荒草丛生的朝华宫又有何区别?难道,真要把她困死府中,他才顺心、才满意么?
赵莽看着?女儿单薄背脊颤抖如风中枯蝶,知?她确受了此生从未有过的莫大?委屈,一时心痛如绞。
却仍只能强压住喉口腥气,轻声宽慰道:“那七皇子本也配不?上你,”赵莽说,“阿蛮,你更?看不?上他,何苦一直让他围着?你转?趁此机会,断了来往也好。”
“可是阿治至少还愿意来看我!”赵明月尖声道。
少女坐倒在腿上,纱裙席地,止不?住地呜咽:“而且,只有他,他愿意替我向三哥传话。三哥如今拒了与解家女的婚事,他的正妻之位,本就是留给我的,偏偏这时出了事,偏偏要这时……”
她越想越气,也越想越恨。
只觉老天作?弄,心下凄苦不?已。
“不?。”
赵莽却无奈摇头,定?声道:“阿蛮,三郎亦不?是你的良配。”
“阿爹!”
赵明月身形微僵,悚然抬头,瞪大?一双通红泪眼?:“你、为何连你也这么说。你先?前明明答应过我,你说过会为我考虑,让我嫁得如意郎君,安稳一世……”
“如今的世道,谁活得安稳?便是九五之尊、坐在龙椅上的天子,尚且夜不?能寐,不?得安宁,”赵莽苦笑?,“阿蛮,你难道还不?清楚我父女二人如今的处境?”
他言罢,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想扶女儿起身,却又被满脸不?可置信的赵明月猛地挥开?。
“你撒谎!你不?过是为了吓我,你又撒谎!”
她说:“我们迟迟不?归,便是消息传不?出去,可赵二他们也不?是傻的,发觉不?对、迟早会发兵上京。如今、如今我们困于府中,也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何况我们有二十万大?军!二十万!阿爹,上京能押住我们,却轻易杀不?得我们。再不?然,你……”
她的声音突然抖簌起来。
眼?神也变得飘忽,几乎不?敢直视病榻上的父亲,只低头盯着?被自己手指揉皱的裙角不?放。
许久,方才小声喃喃道:“阿爹,其实,只要你让一步,你让三哥娶我,你把赵家军的印鉴给三哥……”
她是赵家女儿,她嫁给谁,赵家军未来便归谁。
而三哥是陛下最?看重的儿子,是未来的储君,她迟早要嫁人,嫁给三哥,两相欢喜,有何不?可?
陛下不?过是忌惮他们赵家的兵权,又觊觎辽西之地,可阿爹老了,病了,迟早,这兵权都是要交出去的。交给自己的外?甥,给自己的心上人,又有何不?可?
赵莽看着?眼?前的女儿,久久抿唇不?语。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滞,困得人呼吸不?得。
纵然赵明月习惯了在家说一不?二,也不?由地,害怕今日这般沉默的、令人看不?透的父亲。
可——她更?害怕这看不?到头的苦日。
心跳如擂鼓间?,少女紧咬下唇。
泪流干了,不?再哭了,便又摸索着?拉过父亲冰冷的手,“阿爹,”她说,“阿爹,女儿只是怕,女儿不?曾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过够了这样的日子,我不?想再被困在这里,你就成全?了女儿,好不?好?我少时便心慕三哥,他十五岁便在军中历练,赵二他们也会甘心认他为主……”
话音未落。
“阿蛮,”赵莽却忽的打断她——声音平静,唯有语气近乎凄清,他沉声说,“从前阿爹只觉得你年?纪尚小,不?懂事。可原来,你早已什么都懂……亦什么都明白。”
赵明月一怔。
心底如滚油沸腾,她怔怔抬起眼?睛,“阿爹,你在说什么?”
“你与你姑母太像了。”
“……”
“你们啊,你们皆是这般女子——”
赵莽说着?,颈边的青筋颤抖不?止。
可他终究没有甩脱她的手,也没有舍得对这个如珠似玉、自幼受他宠爱至今的女儿说半句冷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