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陆怀海刹那间清醒过来。
他甚至都不需要花什么力气去分辨这假倭人的模样,因为他一点伪装都没有做,连之前曾戴在头上的兜帽都没了,只余一块网巾。他目光平静,脸上甚至还挂着似是而非的笑。
陆怀海心里咯噔一下。
他很快便懂这假倭人为何如此嚣张。
假倭人半搂着一个头颅低垂、状似沉睡的女子,几乎是用臂膀钳着她一起走。
同谢苗儿朝夕相处多时,尽管此时瞧不见她的脸,可是陆怀海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她的身形?
而假倭人的另一只手正虚虚停在谢苗儿的颈边,虎口处那一点不易察觉的寒茫,抵在她颈上血脉流淌着的地方。
虎口处捏着的是一枚针。
想到中毒身亡的老董和小杨,陆怀海顿住了脚。
而两人居然就这么遥遥对视上了。
乔允通也看见了陆怀海。
川流不息的人潮中,唯有他们停下了脚步,当然很容易发觉彼此的存在。
乔允通笑而不语,只把虎口抵得离谢苗儿纤细的颈子更近了些,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陆怀海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此刻非但不能拿下此人,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
果不其然,陆怀海不过试探性地朝他走了两步,下一瞬,乔允通的手就掐住了谢苗儿的命门。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纵使谢苗儿现在意识昏沉,没有完全醒来,也依旧难受地剧烈咳嗽起来。
陆怀海从未觉得自己的血气如此上涌过。
他把拳头捏得嘎吱作响,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才堪堪退后了几丈远。
至少,她还全须全尾地活着。
见状,乔允通满意地笑了,他自言自语道:“还真是好用呢……”
他和手下堂而皇之地离开了南埠码头。
为免打草惊蛇,陆怀海没有把其余便装的看守叫回来,而是独身一人,静默无声地朝着谢苗儿被带离的方向奔去。
而乔允通那边,出码头后,飞也似的和手下逃了,狡兔尚有三窟,他们在嘉兴多年,跑路的法子恐怕不止留了三条。
谢苗儿虽轻,不过长路无轻担,乔允通嫌钳着她麻烦,把她丢沙包似的丢给那个汉人手下扛了。
那手下把她顶在了肩上,一边背一边埋怨:“乔哥,还留着她吗?不如……”
他说着,拿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乔允通说:“她说得没错,做人质嘛,她还是好用的。留着吧。”
谢苗儿的小腹被硌得难受,她的上身几乎倒伏在此人的背上,他们逃得又急又快,方才她就被掐醒,此时难受得快呕出来了。
不过,无论多难受,只要还有一丝意识尚在,她就不会放弃思考。
那假倭人说她做人质好用,说明刚刚一定发生了什么。
电光火石间,谢苗儿明白了。
方才,他们一定遇到了陆怀海。
这个念头叫谢苗儿瞬间清醒。
他已经因为被她的性命威胁,错过了抓住他们的最佳时机。
她得做点什么。
她不知道这些贼寇会留她的命几天,越晚被陆怀海找到越危险。
——
乔允通一起子人找来了马车,先把谢苗儿丢了进去。他们都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任她扎扎实实地撞在了车壁上。
装晕的伎俩谢苗儿没用第二次。